山河恸之龙眷(131)
玄湛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儿?”
见皇帝陛下开了口,全安擦擦额际的汗,心里嘴里都苦巴巴的,“陛下,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一会儿就去慎刑司领罚。”
以他伺候大主子这十来年的经验,他知道虽然小主子没有因为此事跟大主子置气,可是大主子哪里会轻易将此事揭过去?按照惯例,少说他也得脱层皮。
御前差事说着风光,可这也是提着脑袋干的差事啊!
“这点差事都办不妥,你还觉得这顿罚冤枉?”他在议政殿听到此事时,差点没被这蠢奴才给气个倒仰,他一再叮嘱,此事定要谨慎,切不可出岔子,可结果呢,这奴才竟让小人儿正正撞了个正着!
全安苦着一张脸,“奴才不冤枉。”这事儿本来就是他的疏忽,哪里还敢喊冤?主子也将他扒皮拆骨算是看在这十几年的情分上了。
皇帝陛下不知想到什么,又是一声火大的冷哼。
全安战战兢兢听着,只觉得头皮都麻了。
云恸见这主仆俩这一训一听,忍不住有些失笑,皇帝陛下积威慎重,即便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全安都对他这般畏惧,可想见其他人到底对他畏惧到了何种程度。果然是应了皇帝陛下咳一声朝廷都要震三震那话。
全安跟了他十几年,向来都是忠心耿耿的,这人位尊,又性子冷,全安自是被前朝后庭无数双眼睛盯上的那个,偶尔敲打敲打免不了,不过,意思到了就差不多了。
想到此处,再看那不停擦汗的全安,云恸轻轻拽了拽皇帝陛下的衣袖。
“怎么了恸儿?”察觉到动静,一转头的功夫,冷脸的皇帝陛下瞬间温柔了眉眼。
“大总管总领庭中事务,繁忙中难免有疏忽,何况认真说来,此事也算不上大总管的失职,这顿罚便免了吧。”那三个女子跪在宫门前,守卫宫门的侍卫两次劝退都无果。即便是废妃,但到底也曾是后庭妃嫔,谁也不敢直接动手驱逐。
玄湛闻言失笑,“我这还没想好怎么罚呢,你就为他求情?”
云恸也笑,直接打蛇上棍,“那陛下就给了这个恩典,免了处罚吧。”
皇帝陛下对着自家小帝后,向来是没半点脾气的,抬手点点他的鼻尖,眼中满是宠溺的笑意,“好,恸儿你说免了就免了吧。”难得他肯为这些琐碎的小事上心,他自是不愿在这等小事上逆了他的意。
况且,他能为全安求情,不正好说明,他渐渐将此处和此处的人放进心里了么?
云恸摸了摸鼻尖,见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那意味深长的光,他悄悄红了耳根,这锱铢必较的男人,这会儿答应得爽快,可事后……必定要找他讨要回来的。
想到他要讨要之物,身子忍不住微微细颤,耳根越发红了。
见他这模样,玄湛笑得越发高兴了,看来他家小人儿是明了这求情需要付出的代价了。
全安垂着头,听到小主子替他求情免了处罚,立刻识趣儿的扑通一声跪下地,“奴才谢陛下!谢殿下!”
“起来吧,这次殿下为你求情,朕便免了你这顿罚,再有下次,看朕不拆了你两层皮。”
“谢陛下隆恩!”全安苦哈哈的想,哪还敢有下次。
全安想了想外间跪着的人,决定还是跪着回话,“陛下……”
“怎么?你还想领罚?”见他跪着不动,玄湛挑眉。
全安小心的看了看小主子的神色,斟酌着该怎么来回稟这话,才不至于将刚刚躲过的那罚给招回来。
“陛下,奴才斗胆……”
全安俯身磕了一个头,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今儿这事儿躲不过,“回陛下,三位废妃此刻还在宫门外跪着。”
第138章 云恸闻言,诧异非常,他下意识的侧过头望了望紧闭的窗棂,膳桌摆在暖阁中间,离着门窗还有一段距离,即使这般,也能听见外间那滂沱的声响……
“福公公,你方才没有将人打发走么?”
福全扑通一跪,匆匆磕了一个头,“回殿下,奴才去了,可三位废妃怎么也不肯走,坚持要见陛下,奴才……”他到底只是一介奴才,那三位即便如今成了废妃,到底也曾是陛下的后妃。那三位冒着瓢泼大雨跪在宫门前不肯走,没有旨意,他哪里敢强硬将人驱离?
“这么大的雨,她们难道一直跪在宫门前么?”之前他出门时,雨就已经下得那般大了,这么久雨势一直没有减弱,还越下越大,可那三人竟一直跪着没走么?
“奴才已经让人去了几回了,可是怎么劝,她们也不肯离去……”说着,福全又磕了一个头,“请陛下和殿下降罪。”他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是事儿办不妥,他也实在没辙了啊!
相较云恸的诧异,玄湛却完全不甚在意,“既然喜欢跪,就跪着吧。”
念着她们这些年的安分守己,即使是废黜出宫,他也将她们出宫后的路安排妥当,可不想,临出宫了,竟给他折腾了这么一出。
“陛下……”听到他这么说,云恸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
这么大的雨,天又凉,人都已经跪了这么久,再跪下去,哪里受得住?
见他一脸的不忍和担忧,玄湛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对不相干的人,他倒是心软得厉害,对他若是有这一半的心软,他哪里会苦熬这么许久?
“禁止后宫中人踏足前朝是铁律,她们私自违规,我没罚已是开恩,不比再为她们求情。”放在以往,只这一条,就足以让她们亦或她们的家族追悔莫及,如今他只是让她们跪在宫门处,已经是小惩大诫了。
轰隆一声响雷,雨下得更大了,“陛下……去见见她们吧。”
玄湛微微眯了眯眼,“什么?”
见他这般,云恸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恸儿。”
云恸撇着头看那紧闭的窗,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这人平日里向来不踏足后宫,更别说去见那些所谓的后妃了,如今人跪到了宫门口,明日又要离宫,按理说,是该见见的,可是他知道,让这人去见那些女人,这人定是不愿的。
“恸儿。”见他不应声还把头撇到一边,玄湛顿时无奈。
“恸儿。”
云恸两手相握,状似漫不经心的绞着十指。
皇帝陛下见状,顿时没辙,“恸儿,转过头来看着我。”
云恸摇摇头,依然看着一旁,“去见见她们吧。”
说到底那些女人也是些可怜人,而且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让她们在这重重深宫中苦守多年,到最后还被废黜出宫,她们的身份不比寻常,出了宫,也不能像一般女子那般,可再嫁,只怕是要孤老一生了。
玄湛见他死活也不肯转过头来看自己,还一再劝慰他去见那些女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亲自动手,捧着他的头,将他脸转了过来,“恸儿,你知道她们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我不想去见她们。”
被转过脸,云恸依旧垂着眸子,不与他目光相对,“可是她们毕竟曾是你的妃子。”就因为什么都不是,才可怜。
“你可怜她们?”
云恸抿着唇,“至少最初心生贪念的,并不是她们。”能想到嫁入皇室,是欣喜或是那被灌输的从此身为皇家妇的尊荣。可是懵懂闺阁女子,却并无多少贪念。
“你怎么就知道,踏进这宫门时的她们心无贪念?”能嫁入这宫廷,又有多少是心无任何贪念的呢?
荣华、富贵、权势、荣耀,在踏入这座宫廷时,她们就已经被一再灌输了,踏进宫廷,见识了这天底下最无上的尊荣,最极致的富贵,她们就更加贪得无厌,甚至为此不择手段,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比那征战沙场将士手染的鲜血少。
听到他这嗤之以鼻的话,云恸知道,他因后庭内闱倾轧而深受其害,对那些稍有野心的后庭女子厌恶至极,而他的后宫跟前朝之间也是千丝万缕,即便是没有自己的存在,这人怕也不会亲近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