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簪笔面无表情地看着寒潭。
寒潭道:“乔相还说……”
元簪笔道:“我能劳烦寒先生一件事吗?”他怕自己再听下去真的会气死。
寒潭道:“大人请说。”
“帮我将乔相的赠礼处理掉。”元簪笔道:“多谢寒先生。”
寒潭颔首:“大人客气。”
元簪笔关上门。
寒潭想,元簪笔果然更生气了。
他想起乔郁还有一句话,于是隔着门对元簪笔道:“乔相还说,以后无论元大人想如何摸他的腿,他绝不反抗。”他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元簪笔正要喝口凉茶平复心绪,闻言差点没拿住茶杯。
“替我谢谢乔相。”元簪笔冷漠道。
……
次日,乔郁见到迈出房的元簪笔,十分热情地打招呼,“元大人。”
元簪笔颔首道;“乔相。”
他们二人少有这样疏远的时候,还不如刚到中州时。
乔郁笑呵呵地抓元簪笔的袖子,道:“真生气了?”
元簪笔拿开他的手,“不敢。”
乔郁顺势抓住他的手,低声道:“元大人可不要忘了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本相都没生气,元大人生什么气?”
元簪笔道:“你的伤如何?”
乔郁得他关心,美滋滋地回答:“若是元大人能再温柔体贴一些,本相会非常好。”
元簪笔晃了晃他的手,没晃下来,只好任由他拽到书房。
乔郁道:“先前本相命人发出公文,凡在叛军治下,能回来者,皆赠粮食十担,只要青州本相治内,皆有效,近几日统计,回来有两万人之多。”
元簪笔颔首。
“四野平静,通道业已打开,”乔郁叹了口气,抱怨道:“整日困在刺史府中,真想早回中州。”
他并非整日都在刺史府中,大多时候乔郁都在去往各地的路上,他需知具体情况,才能施策,邵陵已是大好,有几处真成了人间地狱一般,饶是乔郁也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后冷笑一声。
好在后来粮食逐步运达,又有干吏治理,城镇方有生机。
说到底,作乱的匪徒除了少数浑水摸鱼,真有想要占山为王者,都是只想活下去的普通百姓,衣食有所依,且见大军威慑,回到原籍者极多。
刺史府又颁布法令招工打造甲胄,修补城墙,工钱一律日结,是拿铜钱,还是换粮食都随意,几城中都有生机勃勃之态。
元簪笔一指沙盘上叛军治下的四城。
乔郁趴在旁边,漫不经心道:“这是元大人的事情。”
元簪笔坐在他身边,道:“先前所杀匪徒武器精良,不像普通山匪。”
乔郁道:“说不定哪位大人想要割据一方呢,不过这也不是咱们要操心的事情。”他无趣地在沙盘上写写画画,眼中却流露出些微妙笑意。
“陛下虽然不在意粮食能否运到青州,但他一定很在意叛军有没有武器。”元簪笔道:“我看过了,刀剑所用铸铁皆是宁州铁,弓箭木料亦是,普通世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些东西运来青州,平时家中更不可能藏这么多武器。能在此时将武器运来的,连方氏元氏都做不到,遑论其他。”
乔郁笑道:“邵陵元氏做不到,大人家的元氏未必做不到。”
元簪笔居然点头,却道:“但朝廷不稳与我族并无任何益处。”
也是,元雅奠定世家格局。
之后元氏与皇族也有通婚,现在的太皇太后身上就有元氏血脉。
元氏在朝为官者不多,但早就贵重至极,与皇族同气连枝,不可能谋反。
除非皇帝做了动摇世族根基的事情。
“知道大人出身尊贵了。”乔郁道。
他看似随意,实际上将元簪笔说的话听了进去。
连在青州一手遮天的世族都不行,还有谁能做到?
能做到的人必然位高权重,这样的人必然深受皇恩,为什么想要谋反?
乔郁一笑。
他也深受皇帝器重,被誉为自元簪缨之后的第一人,不还是早有异心吗?
乔郁道:“接下来大人怎么做。”
元簪笔看着沙盘,道:“我想在叛军城中散布些流言。”
乔郁见他一本正经,神色纯良,眸光清澈如山泉春水,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几日,我还要将粮食押往前线。”元簪笔在距离叛军治下最近的城池中点了点,“此处一直不稳,我想将大军驻扎在此,以此为后方,向前推进。”
乔郁点头,“大人所说军事,我一概不通,一切都听凭大人决断。”
乔郁怎么不懂?
他少年时就和元簪笔烧过敌军的粮草营帐,魏帅喜欢二人,但却觉得乔郁比起元簪笔,更适合的地方并非沙场,而是朝堂,并没有让他做自己的学生。
后来提起,几度叹惋。
叹惋昔日若是留下,或许乔郁能在他的庇佑下,逃过一劫。
两人商量完,乔郁看元簪笔欲走,懒散道:“元大人还生气吗?”
元簪笔将乔郁说的话还了回去,“乔相都不生气,我为何生气?”
乔郁听他少有的阴阳怪气的语调,笑道:“元大人,我的腿早就断了。”
元簪笔脚步一顿。
“当年你找了那么多医生,其中不乏天下名医,都说治不了我的伤,你昨日的反应,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
元簪笔手压在门框上,半天不语。
之后他出去,关门。
乔郁靠在轮椅上,道:“寒潭,你说元簪笔为何关心本相却不说?他是那样容易害羞的性子吗?”
他想了想,又觉得他和元簪笔的处境,元簪笔实在不应该关心他,倒不如说是看看对手情况如何,他腿断了总比没断强。
那元簪笔是试探他呢,还是关心他呢?
乔郁喃喃自语道:“我的元大人的心思,可真是难猜啊。”
但元簪笔将注意放在他身上总是好的。
不论是爱之深,还是恨之切,他是唯一一个能让元簪笔如此注意的人。
这样就很好。
这样就足够他洋洋自得,沾沾自喜许久了。
……
元簪笔的目的不加掩饰,还需要往来调动,因此又给刺史府无形之中增加了许多工作量。
许多东西都需要乔郁亲自过目,于是尹雨跑进跑出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乔郁有时甚至会和他聊上几句,知道他早年还有一夫人,不过病逝了,子女死于瘟疫,可谓孑然一身,身边除了许栀再无别的亲人。
他来刺史府也是因为邵陵眼下私塾不开,他无处收束脩,刺史府给的粮食足够糊口,还能额外养活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尹雨记忆力极好,几乎称得上过目不忘,于是乔郁用着愈发得心应手。
尹雨将元簪笔所需和布置送到乔郁那,乔郁一面看一面道:“以尹先生的才智,留在青州做个私塾先生有些可惜,你若为官,和魏筎类同,定然都是干吏。”
尹雨苦笑道:“乔相折煞小人了,小人不过为了找个吃饭的地方而已。”
乔郁一笑。
他眉眼艳丽灼灼,连窗外的花都被比了下去,看得尹雨一时怔然。
“尹先生过谦了,待本相回中州,想将尹先生与魏筎都调入中州,尹大人觉得如何?”
尹雨沉思片刻,道:“小人,小人不愿意。”
乔郁嗯了声,道:“为何?”
尹雨道:“小人自小长在青州,故土难离。况且身边还有几个孩子,都是孤儿,不能一并带走,心中不安。”他顿了顿,“况且,况且青州之乱不知何时能平。”
乔郁似是随口一说,“快了。”
尹雨又是一愣。
乔郁道:“将欲平叛,尹先生不高兴吗?”
尹雨谨慎道:“不敢,只是叛军底细不明,不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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