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盯着看,却看得相当认真,一点一点扫过去,似乎在看什么引人入胜的好文章,而非乔郁裸露在外的手臂。
两人虽从未做到过最后一步,但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在床上做了个遍,乔郁只觉得元簪笔这个眼神别有深意,他笑容不改,倒也没有把袖子放下,反而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两人目光交汇,乔郁觉得这时候他的表情应该再皮笑肉不笑一点,眼神要再冷一点,再凶神恶煞一点,还没等变化神情,也不知道是谁开始的,他惊觉自己离元簪笔已经极近,近得呼吸交错,缠绵得一如往昔。
元簪笔先前认认真真地望着他的手臂,此刻又专注地看着他,他不论笑与不笑,都是端方文雅的大家公子,笑时尤其纯澈,宛如一捧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甘美山泉。
乔郁被他这样看着,也确实察觉出一点口渴来。
于是目光下移,落在元簪笔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不干,因为刚刚喝过茶的缘故看上去有点水润。
元簪笔抬手。
他们离得太近,以至于乔郁下意识想要躲开,元簪笔伸手,将他挽上去的袖子放了下来。
乔郁只需垂眸就能看见元簪笔的嘴唇,他抬眼,便与元簪笔对视,“元大人,”他几乎要贴到元簪笔的嘴唇上,舌尖湿漉漉地舔过元簪笔的唇珠,“你要做什么?”他翘唇,“嘘——小声些,外面能听见。”
马车诚然没有那么好的隔音,街市上的叫卖声,人潮汹涌的脚步声,还有马蹄偶然抬起又落地的哒哒声,小雪在外面东拉西扯,间或听到寒潭应答,他们在马车内听得清楚,马车外听他们的对白自然也清晰。
元簪笔道声音如乔郁所希望的那样放得很轻,温热的呼吸都落在了乔郁的嘴唇上,“确实有一件小事要劳烦乔相。”
乔郁想,他明明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他是想来见元簪笔收拾局面收拾得有多狼狈的笑话。
现在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光景,两人就从好好的剑拔弩张弄得好像马上就要滚上床。
乔郁等了一息也不曾等到元簪笔的回答,干脆贴上去,正欲亲吻,只听元簪笔轻声道:“不知方悦可还活着吗?”
这一句话就足够把乔郁满脑子的遐思驱散得干干净净,宛如数九寒冬一桶冷水迎头泼下,他还不着片缕,半点其他想法也无了。
乔郁险些被气笑了,他往后一靠,手指却压在了元簪笔柔软的嘴唇上。
乔郁的手指冰冷,指腹无茧,比一般的女孩还要光滑,抵在嘴唇上,几乎像点别的什么了。
他手指下压,还有往里钻的趋势,元簪笔也是好脾气,居然没有干脆刚开嘴,咬他一口。
“元大人,元大人,”他声音低哑,这时候竟还是软得厉害,拖长了音更像是撒娇,“幸而你我未在塌上,不然你突然说这样一句话,本相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能不能有兴致做下去还未可知。
元簪笔想要回答他,又因为压在嘴唇上的手指没法开口。
乔郁望着他的眼睛,道:“本相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元簪笔眨了眨眼。
乔郁兴趣全无,放下了手。
元簪笔道:“人可还在乔相那?”
乔郁冷冷道:“死了。”他不等元簪笔质疑,“方氏一族的事情大半由本相策划,”他看了正人君子般的元簪笔一眼,加重了语气,“虽说其中不少也是元大人的手笔,但若不斩草除根,日后于本相必有大患,本相留着他做什么,留着他以后来取本相性命吗?”
皇帝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乔郁此人惯会以己度人,他做的事情,一定要以为旁人也做了。
元簪笔知道他顾虑得很有道理,所以没有反驳。
之前气氛缱绻,元簪笔才会开口,眼下似乎又要僵成一团。
元簪笔想了想,伸手抽走了乔郁的笔。
乔郁挑眉,一句你做什么还没说出口,右手就被五指交差着握住。
元簪笔掌心比他热,肌肤贴合,乔郁差点没甩开他。
元簪笔道:“乔相说的有理。”
乔郁冷笑道:“本相当然说的有理。”
元簪笔并没用力,动作十分轻柔,“只是方悦年纪还小,万事皆不知晓,杀他无益。”
乔郁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看起来虽有几分恼怒,却没有将他的手甩开,“方才本相的话可是白说了?”
元簪笔握住他手的力气像是握住一朵极娇贵柔软的花似的,“但我知道,你不会杀他,”他手指收拢,仍是不怎么用力,却宛如枷锁一般圈住了乔郁的手,“对不对,月中?”他的语气比他握住乔郁的手指的力气还要轻柔。
要不是腿上有旧伤,乔郁一定已经拍案而起骂元簪笔无耻了。
哪有他这样的人,看起来公私分明冷淡无情,实际上比谁都会用私情让旁人心软,偏偏他自己还是一副端方平静的样子,好像用手段使心思的人不是他一样。
元簪笔这声月中又轻又软,较素来拿拖长了调子腻乎乎当有趣的乔郁更软,软得一寸一寸地刮过他身上,叫人骨头都麻了起来。
乔郁想问你到底记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倘若记得,元簪笔是怎么做到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同他温声细语地说话的。
他心思转了一圈,更不高兴了。
虽然不知道方鹤池和元簪笔达成了什么交易,但若非他手中攥着方悦,元簪笔绝对不会坐在他面前,同他又哄又骗地说话。
元簪笔做事目的太明确,他看得清楚明白,叫他得偿所愿又失望至极。
“元大人,”乔郁声音里含着软和的笑,“若是本相以后罢了大人的官,大人凭借着这样哄人的本事封疆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他想,你还说你不是别有用心?
这短短半个时辰,不是为了方悦,元簪笔根本不会来。
元簪笔道:“乔相谬赞。”
乔郁自做了丞相后少被人噎成这样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回一句我不是在夸你更落了下乘,遂下逐客令,“元大人方才是说要去老大人那请罪,时候不早了,元大人还是不要在本相这耽搁。”
寥寥数语,元簪笔就知道乔郁没杀方悦。
元簪笔道:“那就不打搅乔相了。”
乔郁微笑颔首,后挑衅一般地问:“为何不问问方悦如何了?”
元簪笔道:“方小公子平安无事,多谢乔相。”
乔郁嗤笑,“那么,元大人不如猜猜本相为何不杀方悦,猜对了本相就放过他,”他笑起来露出尖尖的犬齿,不阴森,在元簪笔眼中却像小雪先前养过的只小白猫,凶是很凶,不过漂亮得很,不怎么吓人,“猜错了本相就杀了他。”
元簪笔眼睛一垂,神情收敛,似有点伤心,又似乎都是乔郁的错觉。
他手压在车框上,沉默片刻,才道:“你先前说了,怕方悦日后报复,才要斩草除根。”
“自然。”
可在乔郁自己心中,他哪里有什么日后呢?
他没有日后,当然不怕方悦的报复,当然不在乎。
元簪笔道:“就是如此。”
乔郁听得云里雾里,一面嘲笑出声一面看他下车。
眼见元簪笔马车退出巷子,他才猛地理解了元簪笔的意思。
手中笔杆不堪重负地发出咔咔响声。
乔郁脸上挂着虚情假意的笑。
为什么他的心思,猜到的人永远都是元簪笔呢?
为何,一直都是你呢?
……
元簪笔自从知道方悦没死委实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他闭门谢客,解决不了的事情干脆不解决,关于他同乔郁关系的事则一律当看不见听不见,多说多错不说不错,况且说多了传到乔郁耳朵里说不定还会让他伤心,于是元簪笔干脆不言不语,一时也得了几天清净。
但是这份清净并没有持续很久。
元簪笔入府便觉得气氛凝重,下人肃然,前院后院竟无一人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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