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不想看见这荒诞的景象,沈怀玉轻闭着眼,睫毛微颤,也不知身上的那只手作画到了何处。
他抓着对方衣袖的手指猝然紧绷,“......混账!”
萧厉被骂得轻笑一声,又落下一笔,“哥哥抖得好生厉害。”
沈怀玉说不出话来,紧咬着唇,想推他,手腕又被捉住,桌案上原本放着着书册早已被推落在地上,凌乱地铺散开来。
如瀑青丝沿着桌案垂落在地,轻轻晃动,月白色的衣角与黑色的衣摆纠缠相叠,隐隐的泣音低不可闻。
萧厉用完最后一点朱红,有些遗憾地放下手中的笔,“老师不睁眼看看,怎么知道学生画的如何呢?”
这暗室的墙面是由镜面打造,沈怀玉睁眼便能瞧见自己身上荒诞又靡丽的朱红色图腾。
沈怀玉失神地抬头看着天花板上交叠的身影,无力轻声道,“萧厉,你个混账……”
这由萧厉亲手作上的画最终也由他一点点抹去,他瞧着对面的墙镜,怜惜地低头吻走沈怀玉眼角止不住的泪。
“好可怜啊,我的怀玉。”
第43章 把玩
桌案上的画纸被揉皱,浸上点不明显的水渍。
不远处的浴桶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伴着几声低语,“别生气了,这不是已经洗净了吗?”
“......下次我由着哥哥随意涂抹好不好?”萧厉手里拿着毛巾,为沈怀玉擦干润湿的发梢。
沈怀玉闭着眼,看也不看他。
萧厉心知自己是做的过分了些,他勾上沈怀玉脖颈上悬着的锁链,“哥哥是不是有些闷了?我请哥哥看出戏可好?”
见沈怀玉头也不回,萧厉自顾自地道,“后日皇帝会举办场晚宴,大约是要说说陈氏的事还有下一位入住坤宁宫的人选,哥哥想去吗?”
沈怀玉睁开眼,便对上萧厉委屈哀怨的目光,“我说了那么多好话哥哥也不理,说旁人的事哥哥倒是关心的紧。”
沈怀玉险些气笑,“你那是好话?分明是些......”
剩下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现下他看见萧厉那张脸就来气,胳膊一扬,泼了对方一脸水。
水珠顺着对方的眉宇下滑,落到萧厉唇边,被他舔去。
“也不嫌脏。”沈怀玉没忍住笑,用湿漉漉的手指拂去萧厉颊边的水珠,唯恐他又舔了去。
萧厉躬身凑到他面前,看起来有点傻,“哥哥肯碰我,是消气了吗?”
沈怀玉冷着脸,迅速抽回手指,“没有。方才不是在说晚宴的事吗?继续,到底有什么好戏?”
萧厉坐在桶边,只得继续“哄”,“陈家人今日上谏,直言陈皇后的死恐有蹊跷,绝无可能是病逝,他们想让皇帝彻查此事。”
要不说陈家日渐式微呢,一点局势和皇帝的态度都看不明白,全往皇帝的痛脚上踩。
“那皇帝怎么说?”沈怀玉来了点兴趣。
萧厉耸耸肩,“自然是允诺,随后假惺惺地彻查了一翻,最后查到了一个下毒的宫女,处死了,也算是给了陈家一个交代。”
“不过此事倒是让皇帝起了疑,如果陈家不知道陈氏的所作所为,那陈氏的依仗到底是谁呢。然后他有了个有趣的发现。”
萧厉说到紧要关头,故意卖关子不肯说了,沈怀玉也不追问,直接从浴桶中坐起身,脚下一滑,眼见着又要跌坐回去。
萧厉连忙伸直胳膊一揽,再不敢逗他,“哥哥别动,我抱你起身。”
“他发现,陈氏似乎私底下养了一支暗卫,”萧厉任劳任怨地将人用浴巾裹住抱在怀中,“而这支暗卫得到的最后的命令是,杀了皇帝。”
“所以这就是为何皇帝会发现的原因?因为他遭遇了几次暗杀。”沈怀玉哼笑一声,还好老东西命硬,可不能死在别人手上。
“是,但皇后多年身处深宫,又是哪来的人手呢?”萧厉将沈怀玉轻置榻上,像抱着个娃娃般,细致地为他穿衣。
“一番细查,皇帝总算知道了缘由。皇后早年以做善事的名头,收留了不少孤儿,为他们建造了几处房屋,却不想,是在为自己培养杀手。”
萧厉叹道,他倒真的有些可惜,这样的人,偏偏是女子,又偏偏是皇后。
明明最接近权力,却又注定只能成为权力的附庸,她又怎么会甘心呢?
“所以这场晚宴,实则是鸿门宴,在不明白真相的前提下,各方只会互相猜疑,皇帝这是专门为他们搭了个台子,真是好兴致,”沈怀玉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可我以什么身份去呢?”
这种晚宴可不会允许侍卫的存在。
“无需担心,哥哥可以换个身份随我前去。”
沈怀玉看着眼前的衣裙,额角青筋直跳,“这就是你说的换个身份?”
“对啊,”萧厉拿起衣裙,“这是我特意挑选的,红色真的好衬哥哥。”
沈怀玉忍无可忍地将发钗砸到萧厉怀中,“你还是自己去吧,我不去。”
“哥哥忍心我身边坐着一个陌生女子吗?”萧厉一脸落寞地将发钗拢在掌心,“哥哥舍得我逢场作戏......”
沈怀玉抬起手,“停,我去,”他的目光移到那可疑的胸前软垫上,语气僵硬,“不过我不要戴那个。”
晚宴上,沈怀玉僵硬地跪坐在萧厉身侧。
红色的裙摆将他比寻常女子稍长些的锦鞋掩住,女子的服饰与男子也并无什么太大的不同,都只是蔽体的衣物罢了。
沈怀玉轻轻动了动手腕,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放松些,但好在这种场合,侍从小心着伺候也算是正常。
等到晚宴开始,沈怀玉才知道自己被萧厉给骗了,根本不存在什么“陪同的舞女”,大都只是自己带来的侍从。
沈怀玉扶着衣袖,借着给萧厉倒酒的时机瞪了他一眼,回去再同他算账。
萧厉心不在焉地听着上方的皇帝说着场面话,克制着自己的游离的视线,他只要一看沈怀玉就会挪不开目光。
他一向是知道对方生得好的,但换了身打扮的沈怀玉......不能再想了,还好衣袍宽大,不然哥哥脸皮这么薄,兴许会三天不理他。
原本萧厉为沈怀玉挑选的衣裙是质地更加轻薄的红纱裙,沈怀玉别扭地换上。
他颈下没有戴饰品,锁骨分明,发梢还湿着,抬眼看来时,鸦羽般的长睫轻颤。
他的骨架本就比寻常男子纤细些,眼下身着长裙,毫不违和,美的雌雄莫辨。
沈怀玉平素总是一身青白衣,从未穿过色彩鲜明的红衣,萧厉走上前为他系好腰带,还好没有人见过哥哥这副模样,不然......
出门后沈怀玉又被萧厉换了身遮的严严实实的衣裳,如果不是他抗议,这人还想给他戴一圈围脖。
“陛下节哀。”
也不知皇帝说了些什么,席间传来齐齐的声音,萧厉随着大流,也张了张嘴。
有大臣起身道,“陈氏昔日为一国之母,识大体明大局,如今身陨令人叹惋,但国不可一日无后,陛下可有钦定的人选?”
陈氏刚死,这些党羽就已按耐不住,想要皇帝表明态度。
席间有人悄悄看坐在前排萧仲伯的反应,只见他低着头,似乎还未从亡母的事中缓过来。
也是可怜,他虽是大皇子,但如今陈皇后已去,萧仲伯今后也再无靠山。
这大皇子也当的着实窝囊。
陈氏一族的人也站起身,讥笑道,“有些人也太心急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知肚明,无需多言。”
眼见着这两人剑拔弩张就要吵起来,皇帝抬手,“爱卿们稍安勿躁,此事朕也在考量。”
有人注意到皇帝说话时看了身旁的任贵妃一眼,当下露出了然的眼神,心道这次压的筹码绝不会出错。
可他们不知,这位坐在高台上的主子,最喜欢看戏了。
好戏,可才刚开场。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