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小子在屋里好好呆着,下午跑哪去了?”
萧厉抿嘴,从怀里拿出了一踏纸,莫桑兰瞪大了眼睛,“这些是你从哪里拿的?”
见他不说话,莫桑兰神情严肃,“不会是你偷的吧?”
知道她是误会了,萧厉连忙摆手,“我溜进学堂,从纸篓里捡来的。”不知为何,他下意识隐去了遇见的那位公子。
虽还未成人,他却也有了不想诉诸亲人的小秘密。
莫桑兰闻言深深叹了口气,是她没用,让自己的孩子的受苦了。
也不知是否是上次皇帝经过冷宫的时候,莫桑兰的表现较好,近几日皇帝来得频繁起来。
莫桑兰有意表现的温柔小意,原本皇帝就是看上了她的容貌,后来被打入冷宫,是因为说她不知礼数。
那会儿莫桑兰也傲气得很,她最讨厌这深宫中的规矩条例,原本她想着一个人住在冷宫倒也自在,谁知后来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也曾想过要不要堕掉这个来得颇不是时候的孩子,就这么一直犹豫着,直到肚子日渐显怀,她感觉到腹中的孩子轻轻踢了她一脚。
也就是这一瞬间,莫桑兰决定将这孩子生下。
其间,皇帝知晓她怀孕后也曾派人来看望过她,但都被她冷眼刺了出去,皇帝自然是受不得这气的,也不欲与这乡野不识礼数之人计较,也就不再派人前来。
大约是哪位好心的娘娘在皇帝耳边吹了枕头风,在即将临盆的时候,皇帝派了两位侍女一个产婆前来冷宫。
就在这冷宫中,萧厉出生了。
大约有时人的命生来便已注定。
萧厉在冷宫出生,也就注定了他生来便不受待见,不止是因为血统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母亲的势微。
但萧厉并不觉得难过,因为他有着全天下最好的母亲,他的母亲也是他自出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因为皇帝最近来的频繁,宫中不免出现些闲言碎语,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母子的日子确实比起以往好了许多。
有了充足的炭火与食物,不会再受冷挨饿。
年幼的萧厉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用母亲的自由与傲骨换来的。
莫桑兰生来一副绝世容颜,舞姿出尘。
在雪夜梅树下的一舞,彻底俘获了皇帝的芳心,他提议让他们母子二人搬出冷宫,但被莫桑兰拒绝了。
她看的很清楚,眼下的得宠只是一时的,他们不可太过高调,否则在宫中无权无势的他们,会引来杀身之祸。
可惜千防万防,那一天还是来了。
那一天,莫桑兰见到了传说中温良恭谦的陈皇后,她笑容温和,可字字句句都犹如淬毒的尖刀。
她笑着说,“兰美人啊,你若是一直守着你那偏僻的冷宫,不动那些个歪心思该多好。”
莫桑兰也笑了笑,“皇后娘娘,没想到您会注意到我这种卑贱之人。”
“兰美人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可是,一直在关注着你呢。”
陈皇后从台阶上走下,绕着莫桑兰转了个圈,“皇帝想将你封为嫔妃,你说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原本,你若一直不争不抢,我便也可以当兰美人不存在,可如今我甚至有些后悔,后悔当年让陛下在你快要临盆的时候给了你几个侍女。”
陈皇后站在莫桑兰面前,惋惜地叹了口气,“我第一次瞧见你,便觉得你不属于这深宫,可惜,你也走不出这深宫了。”
莫桑兰从金銮殿出来的时候,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走廊小跑来一个宫女,向她递来一把伞,莫桑兰道谢接过。
撑着这把伞,莫桑兰慢慢地走在小道上,方才她们谈话中,陈皇后向她承诺,只要她身死,她便会保萧厉一命,但也只有性命。
莫桑兰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碍了这位陈皇后的眼,想不明白便不想了,索性也没人知道,她本就早已药石无医、时日不多了。
若能用她的死亡来做一笔买卖,倒是划算。
她想着,咳嗽起来,将喉间涌上的鲜血压下,只可惜,真的再也不能回去了啊,哥哥。
莫桑兰回来时,萧厉正点了盏蜡烛笨拙地学着练字。
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在他的头顶,萧厉头也不抬,“娘,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莫桑兰屈指弹了弹萧厉的额头,“看看你写的什么狗爬字,真是丑死了!”
“娘!”萧厉不满地抱怨,随后那只手从他的头顶上移下,覆在他的手上,“握笔的姿势都不对,看着。”
莫桑兰看着白纸上随着烛火晃动着的阴影,有些走神地想。
我的小宝这么可爱,今后,也一定有人会像自己这般,耐心教他写字的吧?
今年的冬天有点短,但她也等不到来年的春天了。
第73章 “家也有,爱也有”
“原来是这样。”莫塔尔颓然地垂下头,“都怪我当年实在太过懦弱,若是能进宫当面询问阿兰,你与她也不会......”
不会过得如此辛苦。
萧厉没有应声,即便见面了又能如何呢?他是皇子,皇帝不会允许他离开这深宫的。
不过此时说这些,也没什么太大意义了,就像莫塔尔也不知,他还能弥补些什么。
这些年,他时常会想到阿兰,他悄悄打听过,知道阿兰在孩子十岁的时候便去世了,也知道他们一直住在偏僻的冷宫,想必是连个侍候的人也没有的。
莫塔尔也曾派人悄悄打点宫女太监,只希望萧厉能过得好一些,他心里总是觉得对不住阿兰。
萧厉与莫塔尔相对无言,彼此静默了片刻。
“你能告诉我,我母亲完整的名字吗?”萧厉看着那图腾,突然开口道。
莫塔尔怔楞了一瞬,缓声道,“阿兰是我父母捡来的孩子,是我的妹妹,她的名字是母亲取的,名叫莫桑兰。”
从莫塔尔的帐篷中出来以后,萧厉并未回去,而是一个人在营地外漫无边际地走着。
他多年的认知受到了冲击,一时间有些心绪难平。
莫塔尔说自己的母亲是他的妹妹,自己也理应与他是家人,他多年未娶,膝下并无子嗣,如若萧厉愿意,他愿将族长之位传给对方。
虽然只是草原部落的族长,但也掌管着大片的区域,更重要的是天高皇帝远,再不受京城权贵的管束。
但萧厉拒绝了,这样的生活很好,却不是如今的他应当过的。
更何况,他答应了沈怀玉,会助他复仇,他也,想将自己母亲的尸骨带回来。
他需要更多的权利,才能护住想护之人。
草原上方的天空很蓝也似乎很近,萧厉突然想到母亲曾对他说的,她小时候若是不想让人看到她,就往长着高高杂草的地上一躺。
那茂盛的草会将她的身影遮住,如果她不出声,谁也找不着她。
萧厉找了处地方,顺势躺下,卧倒在草丛中,将胳膊枕在头下,就这么平躺着看着蓝天。
一朵浮云慢慢悠悠地遮住了太阳,清风拂过草地,萧厉闭上了眼。
半梦半醒间,他忽然记起来,他小时候因为眼睛瞳色的原因,时常遭人嫌弃,也因此,他虽是在皇宫长大,但对那个地方没有什么归属。
那时候听着母亲嘴里的故乡,他总会忍不住心生幻想,幻想着这里会不会才是他的家。
可原来,萧厉本就是没有家的。
但母亲是有家的,他原本,是想以后带母亲回来的……
附近传来了一阵靴子踩在草地上发出的沙沙作响的细微声音。
萧厉没有抬头,直到那脚步声在他的身旁停下,还没等萧厉睁开眼,一顶草帽便被人丢在他的脸上。
“你怎么躺在这里?叫我一阵好找。”沈怀玉埋怨道,也跟他一样躺下,周遭的野草被这两人的动作压出了弯弧。
“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萧厉伸手拿下自己脸上的帽子,侧头看着嘴角微弯的沈怀玉。
沈怀玉眉梢一挑,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处,嗓音里带着些调侃,“这里,快要伤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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