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翻着册子,神神叨叨地念着。
“只有这心蛊,最为危险霸道,记载也是最少。原本我想,这蛊如此危险定然需要的也绝不会是什么温和的东西。”
现下看来,也许是宿主的记忆。
这养料看似温和,但一个人若是没有了过往的记忆,便相当于回炉重造,记不得仇家也认不出爱人。
这样行走于世间,又何尝不会危及性命?
照此看来,关于心蛊记载的那残缺一页的内容,也许便是饲养心蛊所需的重要之物,即一个人最深的记忆,越是在意,心蛊吞噬的便会越快。
萧厉与沈怀玉皆失去的是关于彼此的记忆,这样看来,心蛊双生,会从彼此共有的在意过往开始蚕食。
蛊师双手合十“啪!”地一下将书合上,他严肃地看着阿卡纱,“我好像知道为何关于这心蛊,前人的记载甚少了,也许是因为,很少有人真的成功过。”
既要将双生心蛊同时种在二人的体内,又要二人有着同样深藏的记忆或者说是执念。
以执念为灯引,续着一方性命。
而人的执念太过飘渺,那灯线若是一断,续命之人便随时会消逝。
难怪以前族中,甚少有人提及此蛊,原是根本种不活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床上躺着的两人有了动静,齐齐睁开眼。
似乎还没回神,眼神都明显恍惚了一瞬。
阿卡纱伸手在萧厉的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记起什么了吗?”
萧厉揉着额角,坐起身,又将沈怀玉扶起来。
“断断续续地记起来了些,不过,有些似乎不是记忆里的。”
蛊师闻言瞪大眼,“还真的有......”他嘀咕着不知从哪拿出支笔,开始在那小册子上写写画画起来。
“那这什么共冥之术,也算是成功了。”阿卡纱闻言松了口气,萧厉找回记忆这事于她而言也很重要。
萧厉需要记起沈怀玉,没有沈怀玉的萧厉也就没有软肋,不能为她所用。
他也不能成为皇帝的刀,否则……她这十二族群的未来也许会走向灭亡。
萧厉是不适合那个位置,但目前来看,他坐上那个位置才是最优解,只要有沈怀玉在。
阿卡纱挑了挑眉,有沈怀玉在,她相信萧厉会努力做个好皇帝的。
这也是为何,她当初愿意冒险让蛊族拿出珍贵的心蛊为对方续命。
沈怀玉醒来脑子还有些懵,记忆虽然破碎,但整理后好在能梳理出个前因后果。
与他曾经所猜想的大差不差。
萧厉带沈怀玉来此的目的达成,阿卡纱笑道,“好歹你们来这的借口是维持两边友谊,不如剩下的日子就在这草原上多玩一会儿,这里可不比你们京城差。”
夜晚的篝火旁,一群人笑闹着,踩着乐声起舞。
萧厉与沈怀玉拎着酒壶,躲热闹地溜进附近的草丛中,那酒壶盛地实在有些满,沈怀玉刚一拔开盖子,酒液就顺势流在了他握在瓶口的指尖上。
萧厉探过身子,就着这姿势在沈怀玉的指尖上舔了舔。
沈怀玉轻笑躲过,“欸!脏不脏啊!”
“不脏,哥哥怎么会脏。”萧厉理直气壮地接过话,从怀里拿出手帕,将他手中的酒壶接过,细致地擦拭着沈怀玉手上的酒液。
“哥哥,这次回去......”萧厉刚一出声,就止了这话头,还是别与怀玉说旁的危险之事好了,比如他与阿卡纱的交易。
“这次回去,我们就成亲好吗?”萧厉唇角带笑,抬眼看向他。
沈怀玉抽回手,下巴微抬故作不满,“你这是求婚?一点诚意都没有。”
萧厉太过心急,竟然忘了这事,他顿时窘迫起来,暗恼自己求婚怎么能如此随意,实在是太不稳妥。
“那我,回去再准备准备。”萧厉讷讷地低声道。
沈怀玉笑着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怎么?我还没说什么你就不娶了啊?”
“当然不是!”萧厉抬起头,“是我觉得眼下这环境实在仓促了些,配不上哥哥。”
沈怀玉偏过头,卧倒在草丛中,夜晚的草原与白日相比又不同,睁眼便是漫天银河。
“果然人长大了没有小时候可爱,你还记得第一次跟我表明心意的时候吗?那时候你给了我一条烤鱼。”
萧厉自然记得的,回忆起那场景,他惹不住红了耳根,哪有送人烤鱼表白的,年少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那是从前不懂事,唐突了哥哥。”
沈怀玉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我才没觉得唐突,只是当时捧着烤鱼都敢诉说心意的人,怎么如今却不敢了呢?”
连求婚都是问句,怎么,求婚还有给自己留退路的啊?
萧厉垂下眼,经历的事情太多,他也变成了自己从前讨厌的模样。
“哥哥是,更喜欢从前的我吗?”
沈怀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若是再不动作,这人能在心里唱出伤春悲秋的大戏。
他起身猛地一扑,将萧厉扑倒在地,沈怀玉跨坐在萧厉的腰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重新说一次。”沈怀玉俯身,与萧厉对视。
萧厉喉间干涩,他意识到,沈怀玉是认真的。
他郑重地开口道,“怀玉,嫁给我吧。”
沈怀玉忽然将一只手摊开,手心向上,萧厉不明所以,将手覆上,沈怀玉握住他的手后展颜笑道。
“好啊,聘礼我就收下了。”
这个姿势,萧厉能看到明月高悬,银河漫天划破了长夜,却都不及眼前人的三分颜色。
沈怀玉吻了吻萧厉的脸颊,悄声在他耳旁道,“那就多谢了,夫君。”
萧仲伯浑身脏泥,他方才从田埂旁滚了下去,如若不是那枯枝拦了他一下,估计他的头已经撞在那巨石上了。
随行的侍从连忙跳下田地将他扶起,萧仲伯恼怒地用手将他们推开,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可那脏污又岂会是用手便能清理的?那泥土附着在萧仲伯的衣服上,经过他这么一番毫无章法的拍打,黄泥已经嵌入丝质外衣的纹理。
哪怕身着华服,也使得他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滑稽可笑。
无人敢笑话萧仲伯,但他心里却满是不堪。
萧仲伯一瘸一拐地坐上马车,将这身外衣换下,看着指缝里的污泥出神。
一旁不敢作声的侍从连忙小心翼翼地跪在他身前,用手捧着他的手,拿着沾湿的手帕细致地擦拭他的指根。
看着脏泥一点点消失,萧仲伯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
萧厉......都是因为他,不然自己岂会落到如此境地!这次是被派遣旱地,那下次呢?岂不是去断头台?
萧仲伯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捏碎玉质茶杯,裂开的碎玉划破了他的掌心,留下点点鲜血。
那跪在身前的侍从被他突然的暴戾吓得低呼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俯下身,额头磕在马车内铺好的毛毯上求大人恕罪。
“行了,这伤我自行处理,先下去吧。”
侍从闻言大松了口气,连忙又磕头谢恩退下马车。
萧仲伯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那侍从,也不必留过今晚了,谁让这人运气不好,恰好见到了自己发怒时的模样。
他萧仲伯可是世家大族所称道的温和恭谦大皇子,怎么会处罚下人呢,只是这人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些意外罢了。
大概是自己从前装傻,一些大臣也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也是时候让这些人知道,这朝廷上,仅次于父皇的人究竟是谁。
太后之前向自己投诚示好的时候,萧仲伯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母亲不也是么,身为皇后,离那九五之尊的位置这么近,又怎么会不心动。
这太后倒也是贼心不死,她之所以选中自己,不过是认为他萧仲伯最好拿捏罢了。
当朝太后不是皇帝的亲母,年岁也不过四十,有这心思倒也不奇怪。
萧仲伯拿出马车内的药箱,将药酒找出,瓶塞拔掉,直接冲洗在手心的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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