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他反手扯了扯衣带,似乎是在整理着装,说着惧内的话,动作却十足的漫不经心,那样清俊的姿态里带着一丝叫人迷醉的浪荡,仿佛是刻意要放弃修仙,在人世寻欢作乐整整一百年的逍遥散人,即便是见惯风情的这些小妓子,也顷刻在他面前红了脸,难以说出更多的调戏之语了。
于是惧内的仙人牵着面红耳赤的悍妻,悍妻又牵着另一位夫人,这才磕磕绊绊在顶楼私密的雅室内坐了下来。
袁无功面无表情看着我们。
我俩肩并肩,坐他对面,不敢接触他的目光,只敢拼命喝茶。
“茶里有催情的药。”他淡淡道。
我差点没喷出来。
袁无功冷冷道:“是谁身负师命,刻不容缓,一路叫着嚷着催我们赶路,怎么临到门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谢澄羞得抬不起头,我便说好话道:“孩子还小……”
“小?”袁无功冷笑,“逮着你,让你替他泄火的时候,可没说他小。”
谢澄:“?!?!!”
谢澄原地炸起全身的毛。
幸好很快就有几位曼妙女郎敲门而入,不然光靠我一人真不一定能按得住谢澄。
袁无功投来最后鄙视的一眼,便娴熟地将美人抱到大腿上,他搂着人的腰,惬意地靠着软榻,那姑娘娇笑着同他道:“公子不是说家有悍妻吗?现在又这般同奴家亲近,不怕回了家被念叨?”
袁无功抬眼,目光从那纤长眼睫下往外一撩,似笑非笑,多情也无情,他把脸埋到妓子的颈窝里,随口道:“无妨,我那悍妻也给我戴了不少绿帽子。”
妓子:“……?”
袁无功懒洋洋道:“一报还一报了。”
我这会儿忙着应付妖娆大姐姐,分身乏术,也就没空去计较他这句话,这里的女郎似乎没见过我和谢澄这般害羞的郎君,深感稀奇,几乎是调笑着往我们身边凑,宛若身份颠倒,她们才是花钱买我俩一笑的嫖客。
我不敢抱她们那丰腴的身体,却偏偏要挤在我身边,手臂被两边女子亲密搂着,又让她们不带停地打听着来路身家,我在这片莺声燕语中坐立难安,求救地看了眼袁无功,他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我的视线,只顾着寻欢作乐,外加幸灾乐祸看我俩木头笑话。
而小秋比我还惨,看他那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的模样,深陷狼群都不会让他如此慌张。
就他,要问出那位千金的下落,我看得等到过年去。
我不由在心里叹口气,颇为悲凉地想,指望这几个天选之人,我还不如多吃几碗饭,自己动手来得更快。
抱着我脖子的小妓子越发过分,竟开始明目张胆地把手往我内衫里摸了,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我抓了纤细的手腕,她年岁不大,遭遇外力本能瑟缩,那双水润润的眼睛里不见得有多少纵情欢色,在我这个比她强壮得多的男人面前,她其实是在扮演着老道,暗自压抑着内心的恐惧。
而与此同时,其余或说或笑的妓子们也都不约而同静了下来,她们一言不发,似乎是早已认命,习以为常地等待着暴行降临。
小妓子手腕在发抖。
而我看了她一会儿,微笑起来,道:“家中夫人生性爱妒,还是去给我剥个葡萄吧。”
袁无功:“……”
谢澄:“……”
我不理会他俩投过来的复杂目光,绕过这一茬儿,我单刀直入:“你们这里可否有一位姑娘,后颈上有三颗红痣?”
袁无功最后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便笑着接茬儿:“他有个妹妹自小走丢了,上哪儿都要这么问一句,你们别见怪。”
被我委任了剥葡萄这等重任的姑娘忙得不可开交,另一位杏眼姑娘先答了:“三颗红痣的没见过,倒是有个自小在这里长大的女孩子,一直在后颈上画了朵海棠花。”
小秋眼睛立马亮了,急道:“可有见过她卸妆的时候?”
另有人不太服气地说:“喜爱在后颈上画花的人可不止她一个,除了海棠,还有桃花与百合呢。”
我温和道:“那是谁最先带起来这样的风气呢?”
“就是海棠。”这回是葡萄姑娘回答了,她想了想,“但她最好不是公子你的妹妹。”
“为何?”
她声音低了几分,道:“因为她已经死啦。”
所有人都静了片刻。
倚在袁无功身边的女子年岁稍长,她尴尬地笑了笑,嗔怪道:“小五,当着官人的面说什么话呢,还不赶紧给这位公子敬酒压惊?”
小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害怕地看我,担心我会当众责难她,我提醒她:“葡萄。”
她一愣,复又笑起来,等做足姿态喂完水果,我继续问:“怎么死的。”
“……”小五又迟疑了片刻,看了袁无功身边那女子一眼,后者无奈地点点头后,她方搂着我脖子,揭开了话匣子。
小五说:“大约是今年开春的事,京城里连发生了几桩命案,死者都是年轻貌美的少女,而犯人到现在都没有抓到——海棠就是死在对方手里的倒数第二个人。”
“为什么确定都是同一人所杀呢?”袁无功问道。
小五打了个寒噤:“因为她们都有被剜眼割舌,眼珠和舌头就摆在尸体头边,可渗人了。”
不等她夸张说死状有多恐怖,袁无功继续问:“那么致命伤又是什么?”
几个妓子彼此对视。
“被剖开了小腹。”那个年长女子道,“失血过多而死。”
被剖开小腹而死,这种极具个人特色的杀人方法真是到哪儿都有。
看来不论古今中外,变态们的想法总能跨越时空高度契合啊。
年长的妓子又说:“后来仵作才查明,这几位被害的少女,都怀有身孕,海棠也是如此,她爱上了自己的客人,妄想为对方生下一个孩子,以为这样就会被人从花楼接出去……”
其他的妓子脸上不约而同浮出嘲讽的神色,嘲讽,又带着说不出的怜悯悲哀。
说到底,花楼本身就是一种悲剧。
袁无功却毫不在意她们的感受,只顾着兴致勃勃地追问:“既是怀有身孕,又被剖开小腹,行凶者还干了什么?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呢?”
我怀里的小五发了个抖,她下意识用手掌掩住自己的小腹,说:“没了。”
袁无功扬起眉毛。
小五一字一顿道:“孩子不见了。”
第13章
夜已深,花楼也慢慢安静下去,河面倒映着幽微的灯光,只有那些狎昵的调笑喘息声依然深深浅浅在各个角落响起。
这种地方果然不应该多来。
在打更前我们赶到了姬宣的王府,袁无功捏着那块腰牌,研究了一下禁闭的大门,回头对我们神神秘秘道:“这么晚了,还敲门,不好吧?”
谢澄从花楼出来后,一直双臂抱胸,一脸沉凝,难得露出了在思考着什么的神情,闻言,他没好气道:“那现在转头去客栈?”
“不不不不,你看相公都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就近吧。”袁无功笑嘻嘻拉起我的手,道,“直接跳墙进去就好了。”
谢澄觉得无所谓,甚至表示这堵墙有点矮,体现不出真正的技术。
我……我还没来得及表示拒绝,就已经被袁无功强硬地搂住了,他手掌随意地在我腰线上一抚,便带着我稳稳翻过墙,落在院内。
正好对上就坐在院子里喝茶的姬宣。
他举杯停在唇边,复杂地看着我们几个小贼。
“……”姬宣说,“……”
我懂,我都懂,这种无力吐槽的感觉我也时时都有。
最终,姬宣深吸口气绕过了这一茬儿,直接说:“上哪儿去了,这么晚。”
袁无功还是搂着我,坦然道:“我带两个小亲亲逛花楼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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