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请不要把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错的那个人不是你。”
前面还算义正辞严,后面声音就越来越小,到结尾处时,已经近乎自言自语了。
白芷眼圈微红,茫然地看向他。
“你没有死在那个人手下。”他轻声说,“我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真是听够了。”
谁也没反应过来,绪陵手一抬,直接掀翻了桌子,茶壶玉杯哐当碎了一地,他出手快如闪电,顷刻间就按着景瑜的后颈,将他狠狠压到了地上,那样迅猛的速度,大约在场也只有谢澄能拦得下来。
年轻的金吾卫上将军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幼时玩伴,说话不带半点感情:“不绕圈子,不玩花样——你和开膛手,是什么关系。”
第35章
随着他话音落地,整个房间的气氛也彻底凝固了。
绪陵手腕轻轻一抖,指节就抵上了景瑜上下滚动的喉结,他卡着力道,没有彻底让人窒息,给自己的兄弟留下了坦白的余地,但时间一分一秒流去,景瑜始终沉默。
“……不承认,不否认,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许久,绪陵说,“你会失去表明真心的机会,会就这么作为开膛手的共犯,甚至是开膛手本人,被我带回屯所,让所有这段时间加班加点巡逻的弟兄把你揍个半死后,再带着一身遭人厌弃的唾沫被押往京兆府——你想看见这样的结局吗,阿瑜。”
白芷勉力扶住桌角,颤着嗓子:“景,景将军怎么会……一定是个误会……”
绪陵头也不转,抬起一手,坚决地打断了她无力的话,他直勾勾望进景瑜灰色的眼睛里,那样灼热的视线足以让所有良心未泯的罪犯忐忑。绪陵又重复一遍:“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杀了我吧,阿陵。”景瑜嘶哑道,“不用把我带去京兆府,就在这里,你杀了我吧。”
“你!!!!”绪陵怒喝道,“闻人怀疑到你身上时我还一万个不信,我振振有词,我在心中未曾对你起过半丝疑心,因为我自以为清楚你是什么人……你我一同长大,从小到大,除开爹娘小妹,你是我最亲近之人,景瑜!!!你竟真的参与其中!!!!”
景瑜惨然一笑,闭了闭眼,轻声说:“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
“……”
绪陵凝视着他,呼吸变得急促,五官更是逐渐扭曲,怒气使他手上的力道也失控,景瑜被掐得脸色通红,额角青筋迸出,临死前最后几秒,景瑜深深看了绪陵,便艰难地转了转鼓出的眼珠,望向了一边眼含热泪的白芷。
那无疑是很可怕的一眼,瞧瞧,人家姑娘眼泪直接掉下来了。
“好啦,屈打成招可不行。”千钧一发之际,我抓住了绪陵的手腕,硬生生扳开了他僵硬青白的手指,空气陡然涌进受创的喉咙,哪怕是一心寻死的人也无法抗拒生存本能,景瑜大口喘气,紧接着就是带着血腥味的剧烈咳嗽,伏在地上,刚刚还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落魄得连条狗都不如。
而绪陵任由我抓着手,胸膛剧烈起伏,手臂肌肉硬得发指,不肯放松,我微笑着望他,直到他慢慢软下来,我才松开手,转而强行勾住他的肩膀:“不论如何,话要说清楚嘛,这天气也不热,怎么两位还上起火了?石老——麻烦带两碗凉茶进来!”
门外等候吩咐的管家应了我一声,便去照办了,我依旧搂着绪陵,带着一脸阴沉的他到旁边坐下后,才得空对景瑜笑眯眯道:“将军何必这般心急,你若真牵连其中,届时少不了一碗断头饭,但这地儿是宣殿下的,我可不想在这里沾血,就先起来说话吧,嗯?”
“也别起来说话了。”姬宣道,“跪好。”
哦豁。
我自觉闭嘴,耸耸肩,乖巧让出舞台。
姬宣换了个坐姿,双腿微微分开,垂下头看向景瑜,姬宣还是姬宣,表情神态没有改变,屋内所有人却都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强大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一寸寸地,碾在每个人心头。
这大概就是货真价实的王霸之气吧。
封建社会不可小觑。
景瑜挣扎着跪好,脖子上一个极其明显的掐痕留在那里,可见绪陵方才下手究竟有多狠,姬宣视若无睹,只语气淡漠地说:“我长年在外带兵打仗,行事或许不比绪将军那般温和,若是换成在军中时,我手下有谁胆敢吃里扒外私通敌军,我的手段你不会想要知道——死是最简单的事。”
这句式有点耳熟。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恍然大悟——他以前也对我说过,他要是真的记恨我,我会知道厉害。
“……但你现在还能好生生呆在这里,不是我耐心好,而是我看在绪将军的面子上,给你留着舌头说明真相的机会。”姬宣瞥了我一眼,“你愿意浪费这个机会,那是你的事。”
说罢,他就起身往屋外走去,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两炷香后我再进来。”
他推开门,顿了顿:“闻人,谢澄,你们也出来。”
“咦,我也要吗?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围观群众不会坏大家雅兴的——”
他又瞥我一眼,说:“谢澄。”
谢澄二话不说拎起我后衣领,动作之熟练令人发指,我一个病歪歪的小虾米,如何敌得过,当下只好屈辱地被他挟持着出了门,都不敢回头看绪陵的表情,怕他骂我给现代人丢脸。
到了门外,谢澄也没放我下来,就着这个提我衣领的姿势,边沿着回廊走,边和姬宣说:“你不听着能行吗?”
“我们不在,他才好开口。”姬宣示意谢澄放我下来,“有白芷和绪陵,景瑜开口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
谢澄松开我的衣领,我好不容易脚够着了地,他又隔着衣服拽着我的手腕,皱着眉问:“何况什么?”
“何况我让管家往给景瑜喝的凉茶里加了药。”姬宣安然道,“袁无功研制的,服下后会放松人的思绪,降低警惕,更容易吐露真情。”
这就是古代牌治肾亏不含糖的吐真剂吗。
果真是科技改变生活。
“但如果景瑜到最后也没有说出真情该怎么办?”
姬宣伸手替我理了理后衣领,反问我:“你觉得该怎么办?”
我笑了:“我不敢说。”
“但说无妨。”
“没有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活在世上就有牵绊,景瑜也不会例外。”我悠然道,“手段要多少有多少,实在无需担忧。”
姬宣看了我一会儿,也笑了:“嗯,所以希望两炷香后,无需我们来使这些手段吧。”
谢澄眉头依旧皱着:“所以那景瑜到底是不是开膛手啊?”
“我赌不是。”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回过头,袁·科学狂人·吐真剂开发者·无功一袭玄衣,正靠在回廊尽头的柱子边,笑吟吟瞧着我们。
近几天一直没见到他,问管家也打听不出什么,若非玄凤未发出警告,我都要以为他的死劫提前到来了呢。
袁无功目光落到我图轻便而略显单薄的衣着上,眉梢轻轻一抖。
我顿时虎躯一震,下意识就动手扒下谢澄的外衣,在后者不满的抱怨声中手忙脚乱裹到了自己身上。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多加两钱黄连的补药好苦,拿着银针温柔问你扎屁股还是扎脸庞的神医好毒……
“你怎么知道不是。”姬宣说。
袁无功溜溜达达走过来,食指在太阳穴边绕了绕,他笑道:“打赌这种东西,十拿九稳就没意思了,我现在已经下注了,宣殿下,你觉得呢?”
姬宣沉默,袁无功又抛了个媚眼来撩我:“相公,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就是!”谢澄只着雪白单衣,没好气道,“瞧那畏畏缩缩支支吾吾的样,我打心底就看不上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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