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寂静,寂静却又是另一种压倒性的喧嚣。
起初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了。
谢澄的指腹扣在我的命门,一时我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肌肤更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谢澄终于放开了我,我若无其事拢手入袖,先一步朝内室走去,果然,谢澄很快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如游魂般紧紧贴在我身后,这会儿倒全然不见方才面对我的拘谨了。
鬼使神差的,我想起了袁无功。
他也爱这般贴着我走路,踮着脚,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影子里,口蜜腹剑的毒蛇嘶嘶尾随在身后,分明藏着叫人血溅三尺的坏心思,偏表现得跟一刻都离不得人的小猫一样,叫人来不及生出畏惧,实在是狡猾奸诈,可爱至极。
我不太愿意承认,在袁无功和谢澄之间,过去我确实更疼爱谢澄一些,毕竟谢澄太闹腾太易惹是生非,逼得我不得不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除开这一表面浅显的理由,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毒蛇。
哪怕毒蛇装得像猫。
“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
也不在乎谢澄有没有听,我自言自语着道:“说是有一个农夫,在下大雪的天捡到一条冻僵的蛇,他就将蛇揣在了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它。”
“农夫把蛇带回家,在一整个冬天都与它形影不离,知道蛇类惧寒,就时时刻刻将蛇带在身上……”
“一人一蛇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我无意间抬起头,发现那颗星星不见了,流云散尽,明月的光辉消融的不止是黑暗,还有那些同样发光的存在。
“冬去春来,天气渐渐变得暖和,溪流也开始解冻,这天,农夫惯常带着他的小蛇去地里干活——”
我的话没有说完,谢澄就短促地道:“够了!”
看来他已经知道故事原本的结局了,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没必要这样焦躁。至少现在没必要。
我很少违逆谢澄的心愿,可这次我并未顺他的意,只是一顿,就平平淡淡地,继续将故事讲了下去:“蛇虽然咬了农夫一口,但农夫没有死,由此可见这是一条无毒蛇。故事结束。”
“……”
谢澄不再前进,我也停下脚步,跟着就抬起那只被谢澄牵过的手,向他展示手腕上的命门。
我笑了笑,用自己都会惊讶的淡漠口吻说道:“谢从雪没死,我也不会死,活得好好的,放心吧。”
我最后还是没有和谢澄一起去见姬湘,按理来讲我应该把握好谢从雪的全部动向,可临门一脚我还是做了逃兵,把谢澄领进内室,我就离开了。
临行前,姬湘看我那眼神相当意味深长,多半是已经瞧出,我不愿意再和谢澄呆在一处了。
翌日我重新去找她,果不其然,她上来就是一句调侃:“我说错了,不是一夫一妻,是三夫一妻,真是好胃口啊。”
我决心当缩头乌龟,装作没听见她的话,可姬湘这种性格恶劣的人怎么会轻易罢休,她一边往文书上盖自己的私印,折起来交给侍女,一边游刃有余地跟我玩笑:“未来的天下第一在你面前乖得跟什么似的,何等的调教手腕,我心向之,介意分享一下御夫秘籍吗?”
“行啊。”
被姬湘一句一句生生逼进了死角,本来因着昨夜毫无防备地见到了谢澄,我就一直隐隐不爽快着,现在又遭到姬湘的连环刺激,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东西一摔!
顿时满屋皆静,侍女纷纷愕然地望向我,显然是在怀疑我嫌自己脑袋太多,竟敢在这个国家目前最有权势的少女面前,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行为。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她们眼神里写满了这样的疑问。
唯姬湘仍是饶有兴致,撑着侧脸,唇边含笑,她仿佛并不介意我突然的发作,只道:“洗耳恭听。”
我面无表情地说:“很简单,敢闹腾的就拿藤条抽一顿完事,抽一顿解决不了就抽两顿,总有打到服的那一天,叫得越惨,打得越狠,你懂的,这都是夫妻情趣,官府来也得向他们说一句忍忍就过去了。”
姬湘:“懂了,男人都是贱骨头,嘴上说不要心里其实喜欢得要命,诡计多端花样百出地来讨打罢了。”
我补充:“除了我。”
“除了我兄长。”她严肃道。
安静半晌。
我接了今日任务,她布置好了接下来的棋局,我俩无比镇定地分开,干自己的活去了。
日子这般一天天的过,由于我现在需要和朝堂上的各类官爵打交道,便也能察觉出京城这帮权贵对战事的担忧,不论他们是站在哪一边,战争都将破坏或加强原有的利益结构,重新进行一次大洗牌,面对这样动荡的局面确实会叫人感到不安。
而比起这些人,我身边的几位简直堪称是不动如山,精神境界之高,我实在是叹为观止。
姬湘这样的主战派自不必提,袁无功这样爱看热闹的混乱中立乐子人也一样,连李严都是一派的云淡风轻,不但在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中云淡风轻,还在云淡风轻里跃跃欲试——简而言之,太史大人那颗想搞事的心,快要按捺不住了。
我:“刚认识的时候,太史大人那出尘的风姿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晃眼间半年便过去了……”
李严客气地道:“哪里哪里,神使才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见到神使的第一眼我便知道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大人雪发白衣,惊鸿一瞥好似世外仙人……”
“神使双目清澈,顾盼神飞,宛若九天神君落人间……”
与他假惺惺来回交手几句,李严终于图穷匕见,一双眼睛在枯槁的脸上亮得吓人,他猛的靠近我,语气如饥似渴:“所以,什么时候才轮到我出场?”
我不动声色往后靠了靠:“你自己不会占卜么?”
“唉,是会占卜,但我还想留着命,陪神使到最后一刻。”李严遗憾地道,“当然,只要神使一句话,我李严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
难道是黑风岭熊瞎子团伙入驻京城,改变了此地风水的缘故,李严说话都莫名其妙带了股山贼匪气。眼看着太史大人的画风要歪出八百里开外,我急忙打断他,道:“你还是留着命,也留着嘴,多歇歇吧。”
李严咂咂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为了安抚这位虔诚到疯魔的信徒,我只好端出高高在上的嘴脸,倨傲地道:“让你办的事都办妥了吗?”
他这才来劲了,笑容满面地向我细细说起这段“封建主义神学公司堂堂下海造星计划”“101女帝出道史”“青春有你之守护世界上最好的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说:
农夫与蛇那一段,闻人钟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是想安慰谢澄,还是想伤害他了,毕竟无毒蛇也是蛇,这对闻人钟而言已经是很恶毒的措辞了。
以及他前世不爱看甄嬛传不看选秀综艺,能了解这些专业术语(?)是因为他有个时尚弄潮儿的妈,他陪着妈妈看过。
第179章 小段子
正常版本路嘉。
谢澄任性。
路嘉:“那行我先走了,你慢慢生气吧。”
袁无功阴阳怪气。
路嘉:“你脑子有问题?不用解释了,出来打一架再说吧。”
姬宣谜语人。
路嘉:“我现在给你两个选项,一,老老实实交代,二,被我按在床上打一顿再老老实实交代,你自己选吧。”
差不多就是这种性格。
谁还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公举了。
闻人钟版本路嘉。
谢澄任性。
闻人钟:“我的问题。”
袁无功阴阳怪气。
闻人钟:“忍忍就过去了。”
姬湘谜语人。
闻人钟:“没关系我这边会努力跟上你的步伐,你尽管往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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