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澄挺起胸膛。
绪知还:“……好凶。”
谢澄顿时怒了:“我这就凶给你看!”
他故意抢走孩子的元宝灯笼,举在手里摇来晃去就是不肯让绪知还拿到,在绪知还要急哭起来前,又忙买了串糖葫芦把人哄得破涕为笑。
对此,姬宣锐评:“你比阿凤幼稚。”
谢澄:“……这事儿别告诉小家。”
袁无功目睹谢澄旧疾突发恶性犯蠢全过程,二夫人矜持耸肩以示他和这个莽夫不熟,他们从头发丝到脚趾尖的格调就没哪点相同……继而袁无功一寸寸斜过眼去,那居高临下又深不可测的眸光便落在了绪知还身上。
绪知还乖乖叫姬宣抱着——大约他根本不知道抱他的大舅母究竟是何等身份——孩子正若有所思地咬着糖葫芦,像是对交谈中突然提及的凤凰,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熟悉感啊……
袁无功心想,这真是太过分了。
但在姬宣把绪知还交给祭台下等待已久的绪陵夫妇时,袁无功主动开口道:“徐红红,虽然世界比你想象中要更残酷,但它也没有不明事理到要你这么个小孩子来背负重担的地步。”
绪知还在母亲的双臂间茫然抬头,袁无功则垂眸,审慎地盯了孩子片刻。
药王谷圣手忽莞尔一笑:“这话的意思是,你就尽管成长好了,天塌下来,也轮不着你来顶。”
“……”绪知还问他娘,“二舅母在说什么?”
徐英尚未回答,在场的其他人抢先道:“你二舅母是在感谢你。”
“感谢我,为什么?…叔叔你的头发怎么是白的啊?你很老了吗?”
“第一个问题,袁无功感谢你,是因为你帮他找回了生的意义。”那陌生的白发男子仿佛对绪知还很熟悉,笑眯眯地对他竖起两根手指,“第二个问题,叔叔不老,这头白发是叔叔对过往的总结。”
绪知还朝三位舅母远去的背影看了眼,他觉得这个叔叔说话神神叨叨的,不像个正经人,但爹娘都在这里,他也就放心大胆地接着问了:“什么叫对过往的总结?”
白发男子便弯了弯眼,悠然道:“今夜,你舅舅本是能陪在你身边的,但他代替了我,站在了我原本的位置上……”
“就是你害得舅舅不能陪我!”
“哈哈哈!没错!所以你舅舅是我的恩人啊!”白发男子道,“我半生皆受困于天意,不得解脱,是你舅舅将我拉出那片泥沼,我因他胜天半子,这头白发,便是我对他的报答。”
如若不是白发男子怀里满满的零嘴儿打破了他世外高人形象,光冲着他这抽象而玄妙的谈吐方式,他就该进祠堂敲木鱼算卦。
绪知还听得满脸迷惑。
绪知还他娘不耐烦了:“说人话。”
白发男子:“……我卜卦算了你舅舅的名字,虽然只算出来一个嘉字,但还是给了他回归的机会,当然,他真的能回来,功劳主要在你,小知还。”
绪知还他爹听到这里,喜滋滋插嘴道:“也靠我,路嘉的姓是一早就告诉我了的。”
“王爷当初明明可以强行留下他,却没有这么做……”
“也就是姬宣能忍,你看要是他那个作死作活的二夫人知道了,他走得了才怪了!”
白发男子安静半晌,叹道:“不愧是神使,哪怕同样受困于天意,可冥冥中,他还是做了最正确的决定,走了最好的路。”
方才的灯谜都没他们迷,这都是在说什么?
绪知还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攥着小拳头就想对这些自顾自聊起来的大人爆发,千钧一发之际,徐英从他身后温柔地将他抱住了。
母亲的怀抱令绪知还泄了气,他不作声地把脸往徐英胸口埋,时不时跺一跺脚,显然是在生闷气。
可他宁愿生闷气都不肯冲母亲发泄,这种凡事都想要独自承受的作态,令徐英不自觉想到过去。
想到她充满艰辛的少女时代。
想到很久以前,她最爱,最爱,毫无保留地爱着的那个人。
“阿凤,等你再大些,娘会把过去的故事讲给你听,但现在,你不用那么着急……”徐英亲了亲儿子的耳朵,“慢慢走,慢慢来,我们都会等你的。”
过了很久,绪知还悄悄露出一双胆怯的眼睛,与微笑着的徐英对视。
徐英:“谢谢阿凤,愿意成为我的孩子。”
绪知还仍是觉得奇怪,听徐英的口气,就像会成为她儿子的人,有可能是绪知还以外的谁一样。
这怎么会呢。
他就是徐英的孩子呀,徐英生下他,他才会在这里,如果他的娘亲不是徐英,那他也不会是绪知还了。
他正想把这些话说给徐英听,徐英却激动地道:“阿凤,快看,快看天上!”
天上有什么呢,有星星,有月亮,还有许多飘向银河的燃灯,绪知还喜欢万灯节,不止万灯节,他喜欢所有能让亲人陪伴在他身边的节日,他是个不缺爱的小孩,徐英总是教导他要学会和朋友分享,但只有这些来之不易的深爱,绪知还分毫不让。
绪知还很爱自己的爹娘,也很爱他吵吵闹闹的舅母们,他每天晚上闭眼前,就会在心中暗自祈祷,祈祷明日如今日,那些迟早会到来的离别最好一生一世不要到来。
有一回,他的祈祷念出了声,让在给他讲睡前故事的舅舅听见了,舅舅就说:“阿凤觉得现在很幸福吗?”
他说是的,舅舅便很开心地笑了。
绪知还爱着每一个亲人,其中,他对舅舅的爱最特别。
舅舅对他的爱也很特别,舅舅平日里光是应付舅母们便身心俱疲,可绪知还看得出,三位舅母是舅舅今生不可割舍的存在,舅舅对着他们,时而发笑,时而生怒,总是生机勃勃,明亮得不得了的模样。
可每当舅舅看向绪知还,舅舅漂亮的眼睛里,就会出现一种绪知还很难形容的情绪,那到底是什么情绪,又到底代表着什么呢?绪知还去问舅舅,舅舅却答不上,绪知还大名叫绪知还,小名是徐红红,还有个叫阿凤的爱称——阿凤这两个字似乎是舅舅选的,舅舅为什么要给他起这个名字呢?
他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舅舅是不会离开他的。
就算舅舅偶尔会变成一只麻雀,一只鹦鹉,一只凤凰,舅舅也还是舅舅,今夜舅舅食言,把本来该陪伴绪知还的时间分给了满京城的百姓,绪知还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不守信用的长辈了。
“我也想飞高高……”
徐英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绪知还鼓了鼓脸,大声说:“我也要飞高高!这次是舅母们,下次该轮到我了!”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那只翱翔于夜空的神鸟,在周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绪知还又开始生闷气了。
如何哄好绪知还,这个不算复杂的问题将留给他明日的舅舅思考,至于今夜,凤凰正带着三位乘客高空兜风。
月明星稀,正是好风景,漫步云端,更是浪漫至极。
本该如此。
但阿药说:“相公,你能不能把他们两个抖下去,我不想和他们挤在一起。”
小秋说:“我先把你挤下去,他背上这么宽敞,谁在跟你挤了!”
冰儿说:“确实很宽敞,视野很好,行军中若能占据此等地理优势,想必能大幅减少将士损伤……”
阿药:“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赏月的时候还在想打仗吧,不会有人和自家相公呆在一起心思却在别的地方吧?相公,你看你的冰儿,他好无趣,好冷漠哦——”
小秋:“毒医你这嘴能不能歇一会儿,这么爱挑事你累不累啊……”
冰儿:“是我不对,我不说了,嗯,今晚月色很好。”
阿药:“今晚月色很好这个说法,嘶——看来你也会上网了,你是不是在百度搜了告白的正确方法,这样是偷懒,是耍花招,是投机取巧,不像我,我对相公的表白从来真心实意,不带半点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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