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好了,得谢少侠此言,小人深感荣幸。”
“我是说真的!我没开玩笑!”
“我知道,我也真的感到了荣幸,太感动了。”我一手按着心口,一手伸出去,抒情地感慨道,“谢澄是谁,谢澄可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居然甘愿一辈子当山贼的伙伴,这说出去可太有面子了。”
谢澄瞪着我,想要反驳,奈何那句天下第一实在夸得他身心舒畅,明明想要发火,嘴却在笑,整个人表情扭曲得不行。最后他挫败道:“我不跟你讲了。”
他落荒而逃一般,脚下随意一蹬,翻上屋檐,三两下就消失了。
我在原地,面朝他离去的方向,半晌,仰起脸望着灰色的苍穹。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看来姬宣也全都知道了。
也许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的,就只有我。
“……”我揉了揉眉心,呼出一口气。
李严从前方庭院拱门后转出身影,他撑着素伞,在细雪中向我走来,我静静看着他,直到李严将伞遮过我的头顶,我才说:“十有八九,就是大人猜想的那样。”
“神使打算做什么呢?”
“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算真是如此也不影响计划。”我平和地说,“总之就循序渐进,先把太子杀了,之后的人,我再看着办吧。”
就算听见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李严连眉梢都没动一下,我握住竹青伞柄,冷望着他,他双手举过头顶,白发落地,向我深深一拜。
“愿为神使驱使。”
“……李严。”
“在。”
我居高临下:“哪怕是这般胡来的天道,你也要追随吗。”
“……怎么能说是胡来。”
他保持着那个恭敬的姿势,只抬起脸,他的眼睛里充满狂热至极的光芒,言语痴迷:“洪水与春收,都是天意的体现,万事万物,无非如此,我……李严渴望这一场洪水,已是很多年了。”
我果然没看错,此人神神叨叨的程度,恐怕只有天桥算命五元一次的瞎子,可以与之相比了。
“神使……?”
“你错了,李严。”我出神地道,“我真的只是非常单纯的……自私而已,你把我想得太非凡了。”
他似乎立刻要急着辩解,我却低头说:“我要出门一趟,麻烦替我看住谢澄,别让他乱跑。”
李严只好顺着我的话道:“神使要去何处,我来安排车辆。”
“去找我二夫人。”我如是回答。
细究起来,我对袁无功的生活轨迹一无所知。
过去他还同我们住在王府时,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知道他作为药王谷圣手,在御医苑地位卓然,时不时便要进宫替贵人问诊,除此外的时间他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却没有人能说清。
哪怕是名义上由他管理的众多医馆,似乎也与袁无功没有那么密切的联系。
我去那里的时候,除了白芷,几乎所有人都对他的名字讳莫如深。
“真是像风一样的人啊。”
白芷道:“这是何意?”
我说:“无拘无束,捉摸不定,时而轻柔时而酷烈,你不这么觉得吗?”
“嗯……”她垂下眼替我倒上自己制成的药草茶,微笑道,“我倒觉得袁大夫像岩石呢,虽然不怎么表现出来,但他总是心事重重的,其实是个非常可靠的人。”
“是这样吗?”
我喝着茶,若有所思,白芷又道:“之前你说的那件事,我还没有弄清楚,不过周围人似乎都有些畏惧,不太愿意回答,可能要直接去药王谷才能找到原因。”
她面上带了忧郁:“袁大夫真的一度寻过短见吗?那样出众的人究竟为何会……”
“罢了,这件事我再另想办法。”我说,“我是来找袁无功的,既然他现在不在这里,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白芷也跟着我起身,她左手轻轻握在心口,迟疑着道:“闻人,最近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我回头看她,白芷轻蹙着眉,见我没有立刻回答,她便不再多问,只走上前,双手指尖合十,向我低下了头。
“我会日日夜夜为你们祷告的。”少女声音清婉,那么纤细的身姿却拥有凛然的力量,她坚定道,“请你务必保重。”
我看着她的头顶,过了一会儿,才笑道:“好。”
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四处打听袁无功的去向,最后是傍晚时分,才在一家花楼里找到了他。
我是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大姐姐簇拥着进去的,她们大概是看我面生,年龄又不大,都可着劲儿来逗我,换平时我可能就要连滚带爬逃跑了,奈何现下急着找人,只好耐着性子询问她们,是否有接待过一位满身药香风姿无双,老是摇着扇子一看就不是正经货色的客人。
“公子怎么这样说话的啦,来我们仙羡楼的都是正经好客人。”
“好像是有这这么一位,我刚才看见啦,是牡丹姐姐接待的,那么漂亮的客人白伺候我也乐意啊。”
“白领着公子去吗?人家才不要,人家想和这位公子多说说话。”
“我们不好看吗,为什么要找一个男人?男人和男人有什么趣儿,公子,你说啊。”
美色环绕,莺声燕语,我左手叫一对颤颤丰乳挤着,右手又被另一座巍峨雪山压着,从身后也有蜘蛛一般纤长的赤裸玉臂探上来搂着,身前更不必说,水汪汪的眼睛都那样渴望地注视着我,实在是叫人难以狠下心走出这温柔乡。
我有些无奈,想揉一揉眉心,手却被紧紧搂在美人们的胸前,干脆放松了身体,任由她们攀上来,道:“陪你们玩玩也可以,但之后要带我去见他。”
“哼,公子就想着其他人,一点也不专心。”
“那我们玩什么呀,公子会喝酒么,我们来行酒令好不好。”
眼看着她们越聊越放肆,我忙打断:“酒不行,我喝酒失态,惊扰了你们就不好了。”
这些妓子忽的安静下来,彼此面面相觑,随即捂着嘴,都轻轻笑了出来。
离我最近的那个眨眨眼,拉过我的衣领,她踮起脚,不由分说就在我唇角吻了吻,留下口脂芬芳的一枚唇印,她双眼是此处少有的乌黑明媚,一看就知不过十四五岁,在花楼的灯火下仿佛装满星子的碎光。小妓子愉快地对其他人道:“先让这位公子见了人再说吧,不要耽搁了他的正事。”
说罢,也不管其他,拉着我,小屁股一扭一扭,就领我往楼上走去,她手心温暖细腻,一时竟让我感到了不适应,小妓子扭过头笑嘻嘻地问我:“刚才的话,客人是说出来讨我们姐妹欢喜的吗?”
我略感困惑,不解地看着她,她嬉笑更甚,带我来到最顶楼的厢房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我噤声,自己上去敲了敲门。
“谁呀。”
里面传来柔和女声,小妓子恭敬地道:“里面的贵客,有人请见,不知能否打扰。”
安静了一会儿,那女声方道:“进来吧。”
小妓子鼓着脸,小心地推开门,门对着敞开的窗户,一角夜空就映在那里,窗下一男一女均坐在温暖的地毯上,那绮罗纤缕,光是侧面就韵味十足的女子怀抱琵琶,微微垂头,姿态温婉,领我进门的妓子先朝屋中的人屈膝见礼,又飞给我一个媚眼,这才替我们掩门,退了出去。
我静静立在那儿,男子靠着墙,手里执着精巧的玉盏,衣襟散开露出光滑结实的胸腹,他正仰头望着窗外的月色,半晌,才侧过头。
袁无功朝我举一举杯:“月色甚好,相公也前来同饮,可谓雅上添雅啊。”
第78章
琵琶声幽幽,我慢慢踱过去,袁无功笑着抬起脸,眯着一双醉得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定定望了我。
“不用说。”他忽然道,“相公自然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但我一个也不会回答,所以不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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