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个字,很快就看完了,我掸了掸这张轻飘飘的纸条,它在我指尖刮出钝重的声响,像在成千上百次锻造中终于粉身碎骨的铁片,像从冰封的湖中心开始绽裂的蛛丝网,薄薄的纸张并没有这么脆弱,而我像在掸一阵原野上抓不住的风。
玄凤费劲地辨认着纸条上的狂草字体:“回,回光返照……于事,无补……”
它不太会认,这很正常,有几个人会认大夫开的处方呢?
那行云流水的字迹,化作一座座坚实的桥梁,连接着孤岛与孤岛,他写过桑叶凉血止血,生姜温肺止咳,黄连味苦,却清热燥湿,泻火解毒。
写药性,写病状,写过去的不堪与未来的方向。
我会认袁无功的字,因为我是他唯一一个放弃了的病人。
——回光返照,于事无补。千言万语。
这是他给我开出最后的病情通知书。
“也挺好,我就说他不该呆在京城,现在走不算晚。”
我重复了一遍:“挺好的。”
昨晚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今天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首先就要去市坊那几座茶馆,确认一下说书先生是否按照剧本在进行演出,然后拐个街角正好就能去和户部扯皮,感谢姬湘厚积薄发,有了她的手令这些官员不敢不见我,我得去再跟尚书谈谈粮草等等的供应问题,开战后很有可能封城,百姓们没个准备,会死很多人的。
我正在心里一二三演算着接下来的安排,忽然感觉脸颊被什么东西毛绒绒地蹭了一下。
“钟儿,不要怕。”
在那从喉头漫开的酸涩滋味中,玄凤又使劲儿蹭我一下:“我们永远,是一体的,你不会,不会,是,一个人。”
雪白山雀有着一身蓬松的羽毛,整只鸟像一朵炸开的蒲公英,软绵绵糯叽叽,那对小小的翅膀里有初雪暖阳的味道。它把我脸颊那不剩几两的皮肉都蹭得堆在一起,实在赖皮又烦人,我摊开掌心,玄凤就自觉跳到上面。
姬宣离开了我,谢澄离开了我,绪哥离开了我,现在,袁无功也走了。
我感觉自己最近总是在看着别人的背影。
“钟儿。”那窝在我掌心的团子忽然叫起来,“打起劲来!钟儿!不要怕!不要怕!”
它直扑棱翅膀,拼命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就按了按它那颗乱糟糟的毛脑袋,以免一不留神,山雀圆滚滚的身体从我手里翻出去。
“我不会怕的。”我向玄凤承诺,“是生是死,你我一起面对。”
我随手撕了袁无功留下的纸条。
作者有话说:
闻人钟觉得他被留下了,但二夫人也觉得自己被相公抛弃了呢。
二夫人至今没对相公下狠手,是因为爱比恨稍微多一点。
第183章 小段子
这下猫猫穿越番外齐活了。
参加完一场快棋赛,会场离我家不远,我沿着公园慢悠悠走回去。
路上撞见一伙人在篮球场里打架。
七八个打一个这确实不像样,就在我活动筋骨打算进去调停时,那被欺凌的倒霉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杀了所有人。
身手之矫健,让我不得不怀疑这是哪家少林的扫地僧。
既然扫地僧自己能应付,就没我事了,我别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走出几步,身后忽然跟上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一回头,只见那扫地僧皱着个眉,正居高临下地注视我。
怎么,这是还没打尽兴,要对我这个路人出手了?
结果他长得一脸生人勿近的英俊,开口却自来熟得不行:“你怎么不来帮我!”
我默了片刻,越过他肩头,看他身后那群仍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的手下败将。
“你需要帮助?”
“当然,我都受伤了!你看!”
确实,因为打人太狠,他指节有了些许破损的迹象,要是不赶紧拿出来给我展示,就要自行愈合了。
我礼貌道:“回家找碘伏消个毒吧。”
我又走了几步,他还是跟着我,公园很大,他回家的方向跟我顺路也不稀奇。
但顺到我小区门口就不太对劲了。
我刷门禁卡走了进去,他站在围栏外面,歪着头有点好奇地盯着这扇铁门。
半晌,他指尖点了点刷卡的识别区,门没有开。
我:“你没带门禁卡?”
他:“什么是门禁卡?”
我:“……”
我:“你住这里吗?”
他傲然道:“当然!”
既然如此,我就打算去找门卫核对一下他的住户身份,然后再替他开门,结果我刚一转身,他就轻轻松松从那两米高的铁门外跳了进来。
我:“……”
看这阵仗,我感觉自己要找的不是门卫,是警察。
我:“你住哪栋楼,哪一户?”
离得近了,我发现他的眼睛是琥珀色,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不太聪明地眨了眨,他反问我:“你住哪栋楼,哪一户?”
我随口报了个假信息。
他毫不犹豫地道:“那我就住这里!”
“……你要住我家?”
“我当然住你家!”他难以置信地道,“你什么意思,你要我住其他人那里吗?!”
看来不只需要找警察,还得找个精神科的医生给他看看。
鉴于他武力值不太科学,领回家容易出岔子,一时我和他对峙陷入僵局,双方都沉默了。
直到我爸拎着超市购物袋下班,路过我们这里。
我爸:“这谁,你朋友?”
我:“不,我不认识。”
我爸:“但他一直盯着你。”
我:“真的不认识。”
我爸:“那你问问人家,是不是有事找你。”
我:“有事他早就开口了。”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那扫地僧眼圈都红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咬一咬嘴唇,负气道:“不认识就不认识!我才不稀罕!”
转身几个非人哉跳跃,就消失在小区里了。
我爸再次问我:“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于是回家休息。
夜半口渴,起床找水,我一边喝水一边推窗,好让风吹进来。
我:“……”
我家独栋别墅,我房间虽然只在三楼,但摔下去一样容易见上帝,这会儿,白天遇见的那扫地僧就坐在窗外那不到十厘米的沿边,满脸不高兴地瞪着外面的路灯。
我惊得水都忘了喝,许久才道:“你在干什么?”
他看也不看我,闷声闷气:“和你没关系,我们又不认识。”
“是不认识,但你这算擅闯民居了。”
“凭什么!我坐在外面的,我又没有进去!”
他顿时怒不可遏地扭过身,大声要同我理论,一点也不在乎深更半夜吵架会不会打扰其他人。他坐的地方太危险了,我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摔下去,下意识就从窗户里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
他忽然就安静下来。
我压着嗓子:“你到底什么情况?小偷?我家没几个现金!”
“……我才不偷东西。”
“那你大半夜蹲这儿干什么?你住哪儿?家里人电话多少,我替你联系。”
他左哼哼右哼哼,就是不看我,我简直拿他没法,正想去打110,他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什么是碘伏?”
我愣了一下。
就在我愣神之际,他又咬住嘴唇,不情不愿向我探出手,这个姿势怪像那些为了讨零食,就把柔软前爪放到人类手心的宠物猫。
野猫都不这样,野猫都比他有傲骨。
他指节上的破皮伤口尚未完全自愈。
我看了看他的手,再抬起头,他一脸被我养熟了的懵懂无知,冲我使劲儿抱怨:“再不管我,我就走了!真走了!”
单冲他半夜爬墙挠我窗户这一行为,这话的可信度就要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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