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次眼神在半空交汇,言良便仓促别过目光,然而到底晚了一步,袁无功眯起眼,敏锐对言良道:“你竟认得他?”
言良:“……”
我:“……”
怎么说,言良之前打着要为了敬爱的羽师兄除掉我这个狐狸精的名号找上门,我又正逢身体虚弱,也就是言良话比较多而我下手比较快,否则早就梅花二度开,在袁无功看不见的地方再一次陷入假死状态。
我若真让言良清君侧成功了,这妥妥是袁无功思虑不周全遇事过冲动的锅。
可问题是恰恰相反,我不但活着,还给言良下了药,让他成为了我安插在蔡仁丹阵营里的一枚棋子……这就很微妙了。
微妙就微妙在,袁无功如今到底是什么立场。
他真的会与蔡仁丹分道扬镳吗?
真叛徒言良在紧张等我发言。
黑白双方反复横跳二夫人也虎视眈眈。
再加了个非常配合地当了背景板,现在正兴致盎然看戏中的姬湘。
以及若干隐藏在暗处的皇家暗卫。
繁杂思绪只在一念间,我深吸一口气,道:“他当然认得我。”
我皮笑肉不笑:“不是你对着人家提过我吗,说要为了我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之类的。”
袁无功:“……”
赌对了。
言良那日发癫上门,果然就是被袁无功的言论刺激到了,袁无功那头应该只是随便拿我当个幌子好挑事,他大概没想到言良这个不起眼的货色居然能对自己执着到这种地步。
“……但这都不重要了。”
反正我目前活得好好的,没必要在这时追着袁无功的失误说事,我大发慈悲心放了这通通黑下脸的倒霉二人组,道:“倒是你,你准备让我在那间屋子里等多久?”
“我让青宵去陪你了。”
袁无功神情略显烦躁,话也说得简洁,我打量着他,在心中揣测着二夫人的行为逻辑。
说不准……在我与他相见后,他是真的打算背叛蔡仁丹跟我远走高飞,不过现在事情还没处理完我就找了过来,被我瞧见这幅不中用的模样,生性高傲爱面子的二夫人,可能会觉得很是难堪吧。
袁无功如果真这么想,那委实是没必要。
毕竟他不中用的模样,我见太多了。
我道:“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袁无功安静了片刻,我没有一味等待,道:“我这儿还有客人,晚上再来找你,回头见。”
说罢,我转身就走,姬湘毫无异议,立刻跟了上来,走出很远一段路后,我才出声:“耽误你的功夫了。”
“我说了,一切都在于你。”她含笑道,“这么看来,你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圣手一心向着你啊。”
“是吗。”
“是啊,我看不出这药王谷有多大的能耐,能牵绊你这么久,你不过就是顾忌着圣手的心意,才没贸然动手,不是么?”姬湘将幕篱撩起,山风浸满草木香清新无比,她悠然道,“想杀了蔡仁丹吗?我可以代劳。”
我失笑:“你都说了,我顾忌着他的心意——杀人是最简单的事了。”
历史仿佛一再重演,杀蔡仁丹,杀谢从雪,其实从来都不是难事。
难的是让小秋坚定站在我这边,不再被所谓的仁孝禁锢,有朝一日,阿药也能坦然对我讲述他的过往,不再隐瞒,不再用谎言自己与世人隔绝。
掌控人心,才是最难的。
当夜,我独身一人来到了袁无功居住的院落,院门大开,一只黑猫趴在门槛边,尾巴竖得高高的在摇来摇去,当我走近时,它就直起身,背也弓了起来。
我弯腰在它背上摸了摸,它就柔顺地躺了回去,我走进大门,袁无功坐在院子里一把竹质躺椅上,他这里养了很多稀罕植物,许多快要凋谢的花围着他,萤火隐约沉浮,天穹遥远,他眼睛清而静,仰头看天上的弯月。
我坐在了另一把竹椅上。
“身体怎么样?”他道。
“托你的福,还算好。”
“……”袁无功侧过脸,一张脸上半丝笑意都欠奉,“为什么不等我?”
我想了想:“青宵和我讲了你以前的事。”
袁无功哼了声,我又道:“你把他吓坏了。”
“那是他胆子小,杀个人而已,药王谷里最不缺的就是死人。”
“可他说你杀的是他的师兄。”
袁无功:“……是啊,他没说错。”
我转过身,手肘枕在脸边,他也学着我侧过身体,我们脸对着脸,在星河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凝望彼此。
他这会儿却想起来要笑了:“你也被吓坏了吗?你也怕我吗?”
“哈哈哈哈!我要是怕你,我还会来找你吗?”
“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正要开口,就听见乌云打个喷嚏,它贪玩,自娱自乐咬了一嘴花粉,结果被呛得厉害,便没出息地溜过来要寻求庇护了。
它在两把竹椅间犹豫,眨眼间就轻巧一跃拱进袁无功怀中,沾了泥土的爪子不客气地在人衣衫上乱踩,它把毛绒绒的脑袋抵在了主人苍白的下颔边。
“我找你……”我看看乌云,笑道,“是想听你自己跟我说。”
袁无功好像也要打喷嚏了,他试图把乌云动来动去的耳朵按下去,埋着头道:“我说了你就信?被我骗了这么多次,还没长教训?”
“谁让我是你相公,我不信你,你岂不是会很委屈?”
他又在笑了。
他眼睫长长的,像刚刚破茧的蝴蝶,湿漉漉的翅膀有着向死而生的力度,在用尽全力扑动,我心脏便莫名跳得很快,我觉得我的胃里也住着这么一只不安分的蝴蝶。
他狡黠地道:“那你得先喊声好听的。”
“好听的?什么,什么是好听的……阿药?”
“不对。”
“你原来不喜欢阿药这个称呼吗?!”
他哼来哼去,让我自个儿猜。
“阿药?小药?药儿?到底喜欢哪个你说句话啊。”我痛苦地掰着手指算了许久,他笑吟吟地望着我,乌云被我俩闹得不堪其扰,在袁无功怀里不住抗议大叫。
我福至心灵。
我:“羽仪。”
他眼睫颤了颤,垂下闪烁的眸光,他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
可袁无功还是说:“不是这个。”
我:“……”
这就是在作了。
我:“你想让我喊什么我就喊什么,咱们不计较这种小事了好不好?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出!”
袁无功叫得比乌云还大声:“你对我一点都不用心!你嫌我太计较!怎么会有你这样当相公的?”
很难说二夫人这矫情的一面是上哪儿学来的,我只能向上天祈求,千万不要让冰儿和小秋瞧见这一幕,家里有一个袁无功就够折腾了,他们俩不能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算了,二夫人这些年不容易,谁不想矫情不想作,谁还不是个——
我:“……”
历经艰难险阻,乌云好不容易逃脱魔掌,耳朵倏的从袁无功指缝间钻了出来,炫耀般在那里扑簌簌立好了。
仔细一看,却不是乌云自己的功劳,袁无功手竟一直在颤,手在颤,嘴唇在抖,他眼中倒映了满天星川,波光粼粼,月色的涟漪在湖中心一层层往外扩散。
乌云:“喵?”
我开口,道:“我相信你,宝宝,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相信你,想当羽仪也好,想当袁无功也罢,都没关系,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随心所欲地生活。”
“因为我一直看着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就是我们家最不聪明,又最可爱的阿药呀~”
第305章
很久以前,我和英娘熊瞎子们尚住在黑风岭,玄凤还是只说话结巴字字冷酷的资本主义无情鹦鹉,当时的我打着山贼抢亲的名号,用尽手段把从山脚经过预备前往秦王领地参加婚宴的姬宣抓回寨子——而就在之后的某个上午,我第一次见到了袁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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