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再无多言,沈白幸被带到一处阁楼,身后除了赵判官,还多了两名手拿刀剑的士兵。
“鬼王不会对你怎么样,安心待着。”
说完这句话,姓赵的就离开,徒留沈白幸对着他的背影翻白眼。反正他是不会相信的,鬼王吃饱了撑才抓人什么也不做。
本以为房间没人,不成想一进去就听见吃东西的悉索声。长桌后面坐了一个身着紫色衣袍,腰系玉带的男人,他面前摆了糕点水果,正狼吞虎咽毫无一国皇子的风度。
沈白幸看清那人的脸瞬间想换房间,可惜萧瑾言已经看到了他。
二皇子殿下几天不见熟人,一见面就泪眼汪汪,“仙君,你可算来了,你都不知道这群鬼把本殿饿了几天,都要饿死了才给这么点吃的过来。”
沈白幸踱步过去,坐在萧瑾言对面开始吃,动作举止非常优雅。
“仙君,你怎么不说话?”
沈白幸给自己倒杯茶,道:“这些东西哪来的?”
“姓赵的给的,应该是专门从人间搜罗。”几日不见,萧瑾言憔悴许多,一双眼睛带着血丝,衣服也皱巴巴的,“本殿想回宫了,仙君什么时候带我回去?”
“我也不知道。”
萧瑾言塞到嘴边的糕点啪嗒一声掉桌上,神情像是要大哭出来,“莫不成仙君跟我一样是被抓过来的?”
沈白幸冷冷瞥他一眼,不答反问:“你说呢?”
食物碎屑黏在二皇子嘴角,他道:“那可怎么办?再待下去先不说把寿命折损死翘翘,那好色鬼王就要本殿暖床了。”
沈白幸仔细端详萧瑾言,发现对方确实长着好皮囊,是棵做后宫嫔妃的好苗子。他无甚诚意的安慰,“宽心,听说鬼王嫔妃多到宫殿住不下,轮到你不知是何年月。待事情解决完,我不再吃阿水给的药,到时恢复法力,带你出鬼界不在话下。”
萧瑾言一喜,“仙君说话算话,可不能跟这次一样,丢下本殿自己跟单渊跑了。”
“唔。”
回家有了着落,二皇子殿下也吃得半饱,起身在房间来回踱步。阴风送来花香,鬼界种植的花树以白色槐花为主,纷纷扬扬落在长廊上。萧瑾言觉得闷,房门口有鬼把守,只能站在窗扉前透气。他立了不过半刻钟就冷得哆嗦的把窗户关上,没事干盯着沈白幸瞧。
“我以前老想着把仙君娶回家给我当皇妃,不成想,皇妃没当成,竟都做了鬼王的男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沈白幸眼皮一掀,“这缘分不要也罢。”
萧瑾言当做看不到对方的不悦,双手撑着下巴坐在沈白幸对面,抽抽被风吹红的鼻子,道:“本殿有钱有势,仙君若是嫁给我,二皇子府的钱财全都是仙君的,此等买卖只赚不亏。”
这句话,沈白幸很熟悉。许多年前,单渊跪在月夜下,满脸真诚的要把全部身家贡献出来,他沈白幸是爱钱,但世间焉有拿人好处而不付出代价的,他当初就是一时心软加被钱财所惑,认了单渊当徒弟。如今这徒弟本事越来越大,所求越来越多,最后竟求到自个头上,此等赔本的买卖做一次就够了,定不要吃第二次亏。
沈白幸坚决的摇头,“民脂民膏,俗气。”
一番沟通无果,萧瑾言还在叽叽喳喳,沈白幸被吵得烦了,起身施施然半躺在榻上。见人还要跟过来,他不怒自威的扫来,浅茶色的眼眸仿佛藏着无尽寒意,直将萧瑾言的两条腿冻得原地,半步前进不得。
槐花打着旋从枝头飘进回廊,鬼王殿的光辉暗淡,昭示着冥府夜幕的降临。许是在鬼界的缘故,沈白幸的身体比以往更加容易疲惫,他挨不住睡意,只警告了萧瑾言要安分几句,就沾着枕头呼吸平稳进入睡眠。
偌大的宫阙,还有许许多多鬼不能安然入眠,身着红衣的女子就是其中一个。她一路飘着寻到一处,被鬼将拦着门外。
长相吓人的鬼只用兵器对准鬼魂,呵斥:“府衙重地,不得入内!”
“我找赵大人。”
其中一个鬼将打量女鬼几眼,将弯刀收回,说:“我前去禀告赵大人,在这等着。”
“多谢。”
隐约的说话声从室内飘入薛舞儿耳中,她左顾右盼终于看见鬼将的身影,忙问:“大人可愿意见我?”
鬼将对同伴点点头,“赵大人要见她,放行吧。”
话音落地,薛舞儿快步入内。相较于一般官员处理政务的官署,赵大人这讲究许多,刻着梅花浮雕花纹的鎏金三足香炉摆放在矮几上,松柏的香味顺着镂空铜盖流窜室内。赵判官一身红袍,如冠玉的脸庞面无表情看来,道:“找我何事?”
薛舞儿在鬼界不敢放肆,盈盈朝对方弯了弯腰,说:“大人前几日答应我,帮忙寻找一人的魂魄,可还作数?”
“我想你搞错了件事,”赵判官坐在软椅上,就连语气都跟他冷冰冰的身躯似的,一丝丝起伏都没有,“沈白幸是自己撞到殿下眼前,这才带回鬼王殿,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之前的约定自然无效。”
“大人……您就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帮我一回吧。”薛舞儿面色着急的求着,放软的语气如同春风拂面,愣是吹不散赵判官面上的冷色。
就在薛舞儿要放弃的时候,一本厚重古朴的书册凭空浮现在赵判官手上。此书甫一出现,薛舞儿就双眼一亮。
鬼界有四个判官,以眼前赵判官居首。鬼王信赖这位既能暖床又能务政的臣子,特将生死簿交于他保管,是以赵判官又有“生死判官”的名头。生死簿无风自动,赵大人扫几眼,淡淡道:“你要找的人早已投胎,不在地府。”
“敢问现在何处?”
“无可奉告。”
薛舞儿还要再说什么,赵判官却喊了鬼将进来,将她强行赶出去。红衣女子被轰出鬼王殿,她站在面目狰狞的石像旁,盯着大门紧闭的宫殿,阴气森森的自言自语:“总有办法的……有办法的。”
她神经质的一边走一边笑,吓得路过的普通鬼魂远远躲开。经过飘红挂绿的街坊,来到青楼南风馆聚集之地,胆大好色的嫖客见薛舞儿长得好,嘴上调笑占便宜。薛舞儿烦恼心中之事,无心神放在格外事情上,那嫖客见人闷头走路,以为遇上了个懦弱怕事的,得寸进尺的去搂抱。
被鬼摸着,薛舞儿终于回神,她还在清安镇的时候就杀心颇重,后来被囚禁瓶中十载,心中的杀意只增不减。她动不了鬼王殿的,刚好有不长眼的撞上来,正能发泄心中怨念。
眼珠死气沉沉的盯着后者,直将嫖客瞧地浑身发毛,他慢慢收回搭在薛舞儿肩上的手,道:“小爷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真他娘的晦气……啊!”
只见薛舞儿身上冒出几缕黑雾,雾中鬼哭狼嚎,蹦出数十张嬉笑怒骂的人脸,纷纷咬上嫖客!
人脸将嫖客啃得满地打滚哀嚎不止,惊扰寻欢作乐的宾客,炸锅般四散开来。
鬼群惊慌失措逃命,狼狈的身姿尽数纳入薛舞儿眼中。藏于心中郁气稍稍释放,让她露出扭曲的笑意。眼珠转动,视线尽头,一名黑衣男子立在屋顶之上,双眼鹰隼般锁住红衣女子。
浓重的鬼气从单渊身上发出,他双目赤红的俯视着争先恐后的鬼魂,拇指按在破焱剑上,一寸寸将那把兵器抽出。
说时迟那时快,薛舞儿感受到剧烈的危机感,她在单渊动手之前拔腿就跑。
身后,破焱剑彻底抽出,黑色的火焰咆哮着张开獠牙,迅雷般转瞬而至。剑锋劈开屋檐砖石,强大的气劲豁开青石地面,掀起的砖瓦在空中破碎,轰然下落堵住薛舞儿的逃跑之路。
破焱剑架上后者颈项,剑身的火焰撩掉恐怖的人脸。对上单渊冰冷的目光,薛舞儿闻到了丝丝活人的气息。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求饶,而是疑问:“你不是服了阿水的丹药吗?”
从知晓沈白幸消失,单渊就停止服用丹药。他完全不顾地府的阴气侵蚀,为了遮盖身上的活人气息,更加不择手段抓了数十只鬼魂囚禁法器之中,贴身携带。他用加速折损寿命的代价换来了修为的恢复,才能一击即中,抓住薛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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