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幸快速呼吸,以此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他就算化成灰都记得应瑄屠杀仙门换来的称号,世间会有如此巧合,新任魔君跟应瑄的尊称一模一样,还是说这人就是应瑄?
他来不及多想,问了太康宫的方向,马不停蹄赶过去。
深渊之主跟后宫嫔妃的居所跟其他地方很不一样,沈白幸能很快找到。如同人间的皇宫,深渊也有杂七杂八的殿名,沈白幸站在戮仙宫屋顶,希望从中找出太康宫。
玉微仙君闯入深渊,就像清水注入沼泽,纯澈的气息马上被某座宫殿中的人捕捉到。应瑄大刀阔斧居于高座,看着魔君跟他的小情人衣衫不整,手指扣击在桌面,慢吞吞的说:“他来了。”
魔君藏在被子后面的身体抖了抖。
“怕什么?本座留着你大有用处,只是熟人到访,心情说不出高兴还是担忧。”
应瑄说得轻巧,魔君虽然肚子里没几滴墨水,但事关项上脑袋的大事,谨小慎微的说:“臣、臣可以为您分忧。”
“好啊。”应瑄突然拔高声调,吓得魔君哆嗦,小情人更是一个劲朝后背躲。
举步来到床边,应瑄拍了拍对方的脸,“本座身边就缺你这样的人。”
即使是面对赞赏,魔君也如行走在悬崖绝壁之上,心提到嗓子眼,“……是。”
一轮血月挂在夜空,山脉连绵横贯深渊,在暗色中投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阴影,如同蛰伏的怪兽,伺机而动。
戾气怨灵成群结队,朝着戮仙宫潮水般涌来,他们仗着数量庞大,意图吞噬孤身闯入的玉微仙君。绝无仅有的纯灵之体跟深渊天生相冲,忘归从虚空浮出,铿一声死死钉入地面,剑柄在冲击的余韵中颤抖。
煞气浓黑如泼墨,转瞬席卷到沈白幸面前。手掌拔起长剑,灵力疯狂缠绕上剑身,在尖端凝出一只凤凰雏形。煞气越浓,凤凰骨的颜色越发通红,最后仿佛要燃烧起来,哗的一下长出巨大的羽翼。
忘归在沈白幸指令下,掀起罡气热风,爆发出锐鸣,扎向了煞气最浓的地方。
轰——!
两团气劲相撞,互相撕咬翻腾。凤凰之火对心思纯善之人并不会造成伤害,一旦遇上恶灵罗刹,只要法力不超过沈白幸,便会遇强则强,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到了裂缝边缘。
植物、岩石甚至小汪湖泊都渡上一层熊熊火焰,火光中怨灵贪兽面目狰狞的挣扎逃走。但拥有着净化之力的火势又岂是能轻易拜托,非要烧得血肉白骨、戾气全无才肯罢休。
大火越烧越旺,将深渊中法力高强的大将通通吸引出来。士兵面容狼狈的跑进太康宫,噗通跪在应瑄脚下,“往生天来袭,属下等抵挡不住,请主君出手搭救。”
应瑄用下巴指着床榻方向,“你该求救的主君在那。”
魔君胡乱穿好衣服,下床的时候差点绊住衣角摔倒,他拽住应瑄的衣袖,道:“臣定然不敌。”
“放心,玉微不会杀你。”
“臣法力不济,不如差遣其他人……”
“耳聋么?”戮仙君露出阴寒之色,折扇敲在魔君指骨上,看着后者火烧般松开袖子,慢悠悠道:“你要是不去就一辈子待在太康宫,寸步不出直到老死好了。”
魔君被迫低下头颅,“……臣照办。”
瞧着两人面如死灰的模样,应瑄又道:“本座还有要事要办,要是回来前玉微还没离开,本座就帮帮你们。”
血光从薄薄的窗户纸渗入,两人从地板行起身,对着应瑄拱手,转身走向门口。
“你们都记住,在外,戮仙宫的主人从来不是本座。”
应瑄的语调冷静到渗人,转瞬消失在太康宫。他一扇子撕开深渊结界,落地之时碰上了值守的仙门中人。
即使最普通的折扇,在应瑄手里也是当世利器,他睨着将他团团围住的修士,指尖寒芒闪过,将在场之人毙命。
若见花自身后生长,根系扎入血肉,数息便把尸体化为薄薄的一张皮。烈风吹过,血腥失了踪迹,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深渊中,沈白幸起剑的动作顿住,就在刚才,他猛然感受到应瑄的气息。等再要搜索的时候,这股气息已然消失。
哒哒的脚步从四面八方传来,回廊岩石后,一个身穿黑色袍裾,头戴珠玉冠的男子疾步而来。他瞧见沈白幸,下台阶的时候双脚不自觉发抖,还是跟随的将士提醒,才克制住源自这种实力悬殊的跪服。
凤凰之火扩散,燎烧到魔君的衣袍,随行的将领一看,当机立断,手掌一划割裂袍裾。
白衣人完好无损的站在火光中心,面庞被烟雾半笼罩,忘归离他一步远,安静插入地面。如果摒弃魔族撕心裂肺的哭嚎,那是非常美丽的一幕。玉微仙君垂着眼睫,冷白的侧脸轮廓鲜明,眉毛在尾端逐渐收拢变窄,一双凤目波澜不惊,冷眼瞧着芸芸众生,神圣不可比拟。只是遥遥站着,就让生出他要随时乘风归去的缥缈感。
神明终于舍得将目光施舍给他人,“你便是戮仙君?”
“是。”
“为什么取这个称呼?”
视线扫到身上,“戮仙君”感觉到一股直击灵魂的颤抖。属于圣者独有的威压,在四周伸出触角,试探每一句的真假,庞大的压迫让人觉得会在说谎的那一刻,从里到外捏得粉碎。
前任魔君惨死的模样历历在目,应瑄狠辣的手段让魔君知道,即使他透露应瑄的身份逃过玉微仙君这一遭,等应瑄重回深渊,也必定见不到深渊第二晚的血月。
或许,对沈白幸撒谎,是他唯一可以活下去的方法。
纵然心里害怕,魔君也尽力保持着深渊之主该有的威仪,尽管这份威仪在沈白幸看来很可笑。
他说:“朝臣拟了一折子尊号,本座看着‘戮仙君’三个字顺眼。仙君虽然贵为往生天的主人,但深渊终究是魔族的地盘,不觉得贸然闯进别人的家很不礼貌吗?”
“我以为,我的行为已经很明显了。”
“魔族存在自有存在的道理,仙君枉加干涉……”
“你在撒谎。”沈白幸直直的看着魔君,肯定道。
武力不行,试图用言语劝退沈白幸的想法也被打断,但见玉微仙君咄咄逼人,“你还有一次开口的机会。”
……
天厄城。
单渊在凡人的注视中走进酒肆,他庞大的身形足足占据了整个大门,挡住射进来的阳光。背光中,掌柜望着这只猛兽,手里的银子差点掉地上。
“你们这最好的酒都拿过来。”
想到还在往生天等酒喝的师尊,单渊买了酒不做停留,雪白的翅膀一展,冲向蓝天。长街上的行人逐渐变小,最后化成芝麻大小的一点,城池在视野中展露全貌,是一座圆形的庞大建筑,西移的日头为边陲之地添上柔和的金黄。
危险来的猝不及防,雪白的山巅,一抹黑色横空出现,截住单渊前路。
应瑄踏着云雾,凝视眼前巨兽。
单渊如临大敌,他想天道所暗示的危险就是这位戮仙君。仿佛印证所想,又或者天道有心掺和一脚,在他们动手之际轰轰烈烈的招来漫天紫雷。
撕咬、雷鸣、深渊精魂在昆仑山顶齐聚,掀起的波澜撕裂虚空。某种力量在拉扯着单渊的灵魂碎片,将他从伤痕累累的沈二白身上剥离。
意识浮浮沉沉,唯有胸口还在顽强的跳动,一声声砸来。闷响中,单渊陷入光怪陆离的世界,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种子,埋藏在湿润的土壤中,雷雨在春季如约而至,正试图唤醒身为一颗种子的使命——发芽破土。
昆仑山一场大战,惊动神州。
沈白幸眼见着要从魔君口中撬出答案,心口猛然一痛。通天碑上的结界晃动,一抹夕阳顺着缝隙闯入深渊,照亮凤凰之火未曾踏足的地方。
透过裂缝,沈白幸看见阴云蔽日电闪雷鸣。天空出现巨大的旋涡状,无数的黑色像藤蔓纠缠成遮天的花朵,朝着深渊移动。
神识成网铺天盖地伸出深渊,沈白幸瞧见了“花朵”究竟是什么,那不是阴云,是翻腾的戾气凶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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