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渊本以为他师尊会淡淡的来一句“无妨”。
没想到喝了酒的沈白幸面色彷如敷粉,指掌按住八仙桌,慢悠悠的站起来。他呼出一口气,袖子一扬,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气势,“为师是谁,再来十个薛舞儿都不怕。”
单渊:“……”,他师尊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薛舞儿是谁?”
沈白幸歪了歪脑袋,身体在窗户边摇晃一下,眉目间透着“徒弟怎么那么笨”的情绪,道:“阿水的姐姐。”
逆光中的师尊染上几分憨态,腰间系着白色金丝边纹竹的宽腰带。他双臂一展,阳光便从青色的轻薄丝质外衫透出,显得腰肢劲瘦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
风带着草木花香吹进来。
青丝飘扬,衣袖翻飞,沈白幸好像要融化在这团金黄色的光中。
单渊没想到他师尊的酒量那么浅,即使是度数非常低的花酒也能喝醉。他担心对方从窗户里面倒出来,上前一步,扶住沈白幸的手,把他引到凳子上坐着,轻轻说:“师尊,你喝醉了。”
“没有,为师没有喝醉”,沈白幸睫毛眨动,打开徒弟的手,“不要碰我。”
还说没喝醉,单渊不禁抚了抚额头,有点后悔给沈白幸酒喝。
“你叹什么气?”,沈白幸不依不饶,“徒儿你是不是在心里骂为师?”
“呃……师尊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弟子对您一直都是敬重的!”
“好大声,耳朵痛……”
“那弟子声音小点。”
沈白幸双眼直直的望着虚空,“我是一个好师尊。”
单渊附和:“师尊非常好。”
“我是一个非常有威严的师尊。”
单渊坐在旁边点头。
“你怎么不说话?”,沈白幸没听见徒弟的声音,睁着迷蒙的眸子瞧过来,语气中尽是不满。
“师尊修为高强,确实威严。”
沈白幸瘪瘪嘴,“西施说好师尊要恩威并施,在徒弟面前高冷自持,我做了,徒儿对我非常满意。可是……”,沈白幸忽然顿了顿,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为师怕丑东西,徒儿你知道了。”
浅茶色的眼睛里含着水意,单渊愣愣的看着他师尊把身子歪过来,两手抓住自己的袖口,认真说:“徒儿你是不是觉得为师变了?”
单渊不禁结巴:“没没有……”
“我好怕那些人脸,路都走不动,还要单渊你抱着我,实在是我的过错。”
面对喝醉酒就开始认错的师尊,单渊表示脑子一片浆糊。
沈白幸:“为师拉着你的衣服,搂着你的腰,是不是没出息?”
单渊:“……不”
梅花酒的芳香顺着呼吸扑在单渊脸上,沈白幸醉的越发厉害,胡言乱语:“撒谎,徒儿你脸红了。”
被当面指出的单渊无地自容,脸更红。
“以前要你帮为师宽衣都不肯,没想到搂为师腰那么紧。”
“师尊你、你别说了。”
“徒儿的手……”,沈白幸一脸无辜的思考,“很结实,抱着为师很可靠。”
单渊整张脸宛如煮熟的虾子,通红彻底。
“徒儿抱我,很喜欢。可是被徒儿抱了,我就不是好师尊了。”
单渊没明白这句话的逻辑关系。
沈白幸:“我没有威严了。”
单渊:“不不,弟子出了梦什么都不记得,师尊还是好师尊。”
“唔,如此甚好”,沈白幸慢吞吞站起来,伸出手递给单渊,“为师要睡觉了,抱抱。”
单渊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弟弟子不敢。”
沈白幸见没人来抱他,站在原地有些委屈,固执的拉起单渊的手牵住自己,重复说:“抱抱。”
两手接触的肌肤仿佛被火烧,单渊这下从脸红到全身,垂着眼睛不敢看沈白幸。
沈白幸又折腾单渊的手环住自己腰,第三次说:“抱抱,我要睡觉了。”
“那、那弟子得罪了。”
单渊横下心,一手横过师尊的膝弯一手穿过腋下,稳稳当当抱起来,朝着床榻走。
沈白幸如愿以偿,眯着眼睛扯住单渊肩上的一缕头发。
静谧的房间内,只有单渊的脚步声。他身材高大肌肉紧实,掩盖在黑色劲装下的身体光看着充满力量,加之浓眉星目,嘴唇削薄但因为心性正直的缘故,不显得刻薄寡情。单渊的脸部轮廓很立体,眉骨较高,眼窝深邃,一管鼻梁挺直,端的是刀削斧凿的顶好面貌。
然而,此刻这张好脸上全是紧张,八仙桌里床榻不过几步远,但单渊内心煎熬。他快速的把沈白幸放在床上,刚想起身,不想头发被拽住了。
“师尊,放手好不好?”
沈白幸满眼懵懂的看着徒弟,似乎没理解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不得已,单渊抚上沈白幸的手背,想把头发从对方手中抽出来。
恰在这时,门哐当一下被人推开了。
人未进,声先到。
白常面色淡然的说:“单兄,刚才大堂里进来一个全身脏乱的男子,他晕过去前说自己是皇子,我、想着……”
白常一句话断在喉咙里,双手保持着推门的动作,“单兄、你是。”
白常泰山崩于前的脸色陡变,眼瞳睁大,半晌都说不出话。
单渊听见有人来,脸色突变,飞快从沈白幸手中抽出头发,再给对方盖好被子。几个动作之下,单渊已经换了一副情绪,他不急不慢的伸直腰,转过身来说:“我师尊要睡觉了,出去说吧。”
许是单渊太过冷静的语气,将白常刚才的惊讶冲淡。后者敛敛神,心想自己真是多心了,跟在单渊后面往楼下走。
此时,大堂内已经围了一圈人,宋流烟看见她大师兄跟单渊过来,迎上来,说:“大师兄,这人刚刚醒了又晕过去,什么话都没问出来。”
“辛苦师妹了。”
宋流烟摇摇头,“大师兄才辛苦,这些日子都是你在帮我们,否则这次的师门试炼任务不可能完成。”
白常含着笑意,让宋流烟自己找师弟师妹们去玩,然后走到单渊身边,问道:“怎么样?单兄认得这人是谁么?”
只见躺在地上的人头发凌乱,浑身发臭,一身名贵的金丝勾鹤织锦长袍沾满血污泥巴,左手拇指带着一枚翡翠绿扳指。尽管眼前人狼狈不堪,但看穿着打扮,一定非常有钱。
单渊在玄都生活了近二十年,认识不少达官显贵。刚才这人一进来就自称本皇子,白常虽然不认得,但保不齐单渊熟悉,所以才到楼上喊他下来,没想到撞见了刚才那一幕。
单渊抿抿唇,用破焱剑鞘抬起那人的脸,尽力去辨认五官。
“单兄?”,白常见单渊愣着不说话,疑惑道。
单渊从脑海中依次搜索,发现眼前这张脸他是见过的。那是去年元宵佳节,宫中宴请百官,天子一席黄袍端坐龙椅,旁边是皇后。殿中觥筹交错气氛正酣之时,一个身穿紫色蟒纹袍头戴金冠的男人拿着酒壶醉醺醺走进来。
单渊当时以为这人必死无疑,毕竟在天子面前从未有人敢放肆,可事情出乎他意料。一向天威严明的顺正帝居然只是轻斥几句,便让这位完好无损的入席就坐了。后来单渊看位置才知道,这人正是当朝天子最喜欢的二皇子——萧谨言。
说起这位萧谨言的遭遇不仅有些离奇,他少年时母妃在世,顺正帝对母子俩不管不问,萧谨言跟其他皇子的待遇云泥之别。等二皇子的娘妍妃死翘翘了,天子像是突然开窍,明白自己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是妍妃,对其连晋两级追封皇贵妃之位,成为苍玄国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妃嫔。
萧谨言的地位也随着妍妃水涨船高,顺正帝对他爱护有加,赐宅子赏珠宝,只为儿子高兴。可惜萧谨言天生志不在朝堂,每日流连花丛游山玩水,把他皇帝爹的一番苦心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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