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里之外,一长串士兵正火速赶来。沈白幸坐在地上,屁股感知到马蹄奔腾的动静,眯着眼睛瞧去,但见苍玄国的军旗在夜风中扬起,好不威风。
他脸色一变,道:“赶着来送死了。”阴阳天煞阵还在,援军只要进入法阵范围,那就是瓮中之鳖,必死无疑。
其时,几千尸体已经聚集完毕,他们的灵魂在死后被拘禁在体内,就是等待这一刻。亡灵带着无数的怨气杀戮,被阴阳大阵吸收。霎时,天地变色,粗壮的闪电劈开滚滚阴霾,满城废墟被爆成粉末,唯有沈白幸所在之地,因为力法力抵挡,免遭其难。
雷鸣过后,城中心上方裂开缝隙,像深渊巨口,准备吞噬万物。
裂缝越张越大,就算是沈白幸也扛不住这股力量,胸口似有巨石压住,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他被无形的气劲卷着要往裂缝里面飘,连忙将忘归狠插入地面,灵力沿着剑身渡过,同挤压过来的刚劲相撞,总算减轻了吸力。
他这边刚松几口气,那边的大军就浩浩荡荡闯入。
沈白幸运气灵力,提着嗓子高喊:“都别过来,离这座城越远越好!”
就差临门一脚的大军随着某个人的动作停止,坐在前边马车中的皇家子弟拿出望远镜,等看清城楼上的人,眼睛发光,大喊:“仙君不要怕,本殿这就带人来相救!”
于是乎,沈白幸眼睁睁看着萧瑾言那个不怕死的傻货,站在马车前面举臂高呼,“全军听令,继续前进。”
马蹄疾驰,军旗摇曳,密密麻麻的士兵争相送死。第一个踏入天煞阵范围的人,跟风筝似的唰的一下吸入裂缝。死亡的开关一旦打开,轻易不会停止。
狂风大作,兵将跟细沙似的,在裂缝面前没有丝毫重量,被扯到空中。数千乃至上万精兵,都填不满这个黑布隆冬的窟窿,那是十分壮阔又悲凉的一幕。他们参军是为了保家卫国,哪怕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会退缩,本该有令人敬佩的归宿,如今却死的这般没有意义。
马车被卷起,在空中四分五裂,身处其中的人被甩出。要说萧瑾言这人的运气是真好,他居然没有被马上拉入裂缝,而是好巧不巧的攀住了离沈白幸最近的一堵墙。
这种机遇堪称幸运神上身。
有了大军的献祭,裂缝猛然吐出白光,刺眼的光亮恨不得让沈白幸摘掉白绡。刚才还恐怖如地狱的裂缝竟然光景大变,就像一个小太阳,肉眼可见的照亮夜空。天煞阵的红意被冲散,虽然看不太清,但是沈白幸知道这个法阵还在。
毁损到完全辨不出面目的城池,随着裂缝光芒普泽,竟然一点点的恢复。
宛如时光倒流,活死人从城中心倒退回到原地,已成齑粉的砖瓦碎片堆积在城中。喊杀声震天,竟是南蛮杀戮百姓的场景,不只是沈白幸,就连狮子猫都被这一幕幕惊住了,“这……这不是昨日发生的事么?”
裂缝继续增大,岁月回溯的速度逐渐加快,沈白幸看见了他给老妇送面饼的那一天,但是原本应该站在自己的地方空无一人。仿佛意识到什么,浅茶色的眼眸扫向高楼,果不其然,正是他晒太阳的点,围栏旁空荡荡,只有清风送来一片树叶。
“小小白……”狮子猫被吓得话都说不清了,紧紧扒着饲主,道:“这、这这是啥鬼东西啊?”
“时空回溯,溯本回源术中最阴毒厉害的禁术,从来没有人开启过,我也只在天道那里领悟一二。”沈白幸喃喃道,“逆转时光,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不仅讲究天时地利,它更需要成千上万的生灵献祭。”
“应瑄他,是这场攻城之战的幕后推手,大军的葬送也定同他有关。这世间恐怕也只有我和他知道‘时空回溯术’发动的毛皮,机关算计,开启禁术,目的是什么呢?”沈白幸忍不住想,应瑄已经是深渊君主,权利富贵美人应有尽有,他究竟还有何念念不忘,非要回到过去改变未来?
是以,阴阳天煞阵突然出现在天厄城跟这座城中的原因,也就不言而喻,大阵不过是发动“时空回溯”的前期准备。
所有命丧在时空回溯中的人,都会成为改变未来的某一环。而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因为知道事情的走向,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进行改变,即所谓时空棋盘上的主导者。
应瑄既然是布局的人,沈白幸不相信他不在周围,他将神识放到最大,愣是没探到蛛丝马迹。
“小白,别磨蹭了,咱们得赶紧跑!”
“来不及了。”
“做都没做,怎么……啊!”狮子猫话说到一半,就跟沈白幸、萧瑾言两人一起消失在原地,汇入滚滚的岁月中。
第93章 重演
千山暮雪,飞鸟拖着漂亮艳丽的尾羽从天际俯冲而下,带着昆仑山的冰霜停在山脚某个枝头。
花香带着灵力在山野间四处穿梭,发出呼哨之声。茂密的树林被山风吹得哗哗作响,正在吸食花蜜的彩蝶,一时不察被吹的栽跟头。彩蝶摇摇晃晃停留在一抹白玉凝脂的肌肤上,触须挠得躺在粗壮树枝上的少年发痒。
但见这少年姿容无双,阳光下整个人剔透干净,宛如山巅白雪,可望不可及。长长的银发从枝头垂落,被风扬起,和绑在头上的紫色缎带纠缠共舞。
就在这时,在树枝上睡得好好的少年翻身,许是忘记了入睡的地方不是床,他动作有些大,猛然从高处跌落。
砰的一声闷响,肉体跟草地来个亲密接触,摔醒了少年。
“哎呦,”沈白幸刚才时空隧道里面滚出来,就感觉肩膀生疼。他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触目便是鸟语花香,不禁疑惑:“这哪啊?”
同他一起来的狮子猫和二皇子殿下不见踪迹,沈白幸摔得七荤八素,张嘴就喊:“西施!”
可惜,一声猫叫都没有。
他打落衣服上的草屑,一缕白发随着动作,从背后垂至胸前。完全不同于寻常少年的发色,让沈白幸倏然愣住,数息之后,他凭借着脑海中仅存的些微印象,一路飞奔跑到湖边。
但见湖水清澈见底,游鱼在里面清晰可辨,蓝天白云高山,以及沈白幸此刻的面容在湖面尽数倒映。
他变成往生天时候的装束,紫色发带将半部分头发绑在脑后,其余披在肩头。时空倒流,沈白幸回到了几百年前的昆仑山,一切罪孽还没有开始的时间。
太好了,沈白幸忍不住想,应瑄发动时空回溯术,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成全了自己。他不要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应瑄堕魔是后续一切不幸的源头,如果他能阻止这个人,就能顺理成章的改变五百年前那场大战,自己就不会身受重伤流落人间,单渊也不会被应瑄视为敌人。
可是……
沈白幸坐在湖边,眼神突然落寞下来,他要是不从往生天陨落,也就遇不上徒弟。单渊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是哪怕剥皮剔骨都不能忘记的思念,改变未来就意味着收不到这么个好徒弟,沈白幸一时间难以抉择。
等等,沈白幸不开心了几秒,眼神一亮,他轻轻拍打脸颊,自我嫌弃:“怎么这么蠢!就算不陨落,也可以以玉微仙君的身份下凡啊,找到单渊主动收他为徒,不久皆大欢喜了嘛。”
一想到收完徒弟之后,没了应瑄的纠缠,他俩师徒情深的相处,沈白幸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所有预想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就是应瑄,他需要搞清楚应瑄堕魔的原因,才能对症下药解开心魔。
应瑄固然重要,但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沈白幸离开湖泊,飞上高空。视线尽头是摇光殿鎏金的屋顶,在绿叶银花之后若隐若现,配上昆仑雪山,俨然是当之无愧的神仙之所。
正因为摇光殿如此扎眼,沈白幸才不会迷路,他踏风而行,转瞬出现在绿叶银花之上。身体康健的状态就是好,能随心所欲的施展法术,不怕承受不住容易犯倦吐血。
往生天好歹是自己住了几千年的地方,一朝回来,沈白幸本以为不会不习惯。然而,事实并不如愿,当人间夜幕降临之后,雪山的寒气不要钱的朝摇光殿飞,冻得沈白幸在被窝迷蒙转醒。他盯着常年冰冷的居所,慢慢发觉,自己冷的不是身体,而是潜意识作祟。在人间活了那么久,历经烟火,心境终是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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