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树干缓了缓,简黎明递给他两个厚毛巾,他迅速接过来捂住口鼻,才勉强直起身。
可能在刁小雨潜意识里,觉得这种难闻的味道和戚然绝对沾不上边,所以他才敢在做足了思想准备后朝棺材靠近了几步。雨丝擦着他的睫毛落下,在不怎么皎洁的月光中,他看见了一片红。
只匆匆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棺材的主人扮相喜庆,他这才明白简黎明说的冥婚是指什么,想到这人可能是个女的,戚然很可能还活着,他又燃起点希望,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后,再次朝棺材里看去。
脸被布盖住了,刁小雨就顺着身子往下瞧,一颗心吊在嗓子眼。
不是!太好了这不是然哥!
他的肩膀不这么窄,他不会穿这样的衣服,他的手腕没有这样惨白,他的……刁小雨忽然凝固了,因为他在一根肿胀的手指上看见了一枚戒指。
几声闷雷从头顶爬过,刁小雨目光怔怔,像是又回到了最初见到它的那个下午。
那天也是这样阴雨绵绵的,好几家店的后厨因为下水道积水而反了刍,他地鼠似的忙东忙西一整天,总算在下班时间结束了工作,戚然也是在这时候给他打来了电话。
那时的戚然刚参加完一家星级餐厅的招聘,他初生牛犊,凭着一身莽撞就报了名,结果可想而知。
电话里,他的语气却很轻松:“完事了吗?我在石头记门口避雨呢,回不去了,来接我呗。”
“我刚忙完,浑身臭死了,你没带伞?”刁小雨脖子夹着电话闻了闻自己。
“没带,今天穿这身也不舍得淋雨。”
刁小雨忙道:“千万别淋,齁贵呢,我马上到啊。”
他本来想冲个澡再去的,但怕戚然等着急,直接就去了。
石头记是商业街东边的一家饰品店,小姑娘都爱逛,东西也不便宜,他和戚然也被里面晶莹剔透的柜台吸引过,但一次都没勇气进去。
可当他赶到石头记门口,却看见戚然正在里面的柜台和销售员说着什么,看见他来还招招手叫他也进去。
刁小雨收伞进了店,看见柜台上摆着一排戒指,戚然手上也戴着一个。
“好看吗?”戚然手伸过来问他。
老实说,那戒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圆环,但戴在戚然手上却高档不少,可能是他手指又直又长的原因,不像自己的,糙得跟铁杵似的。
刁小雨点点头,以为他只是试试而已,谁知戚然见他表态后,直接让销售员包了起来。
“不是?这就买了?”销售员走后,刁小雨震惊地问。
戚然笑了:“怎么了?好看就买呗。”
“你买戒指干嘛?送谁啊?”
“自己戴啊。”
“自己?”刁小雨扫了眼戚然今天的打扮,为了面试他特意穿了身西装三件套,精神得跟王子似的,花了不少钱,为了这一身饥荒戚然还专门吃了一个月的馒头榨菜。
他不信这么仔细的一个人能豁出去为自己买个装饰用的戒指。
“面试成功了?”
“没有,怎么可能。”
“那就是谈恋爱了!”
“扯什么呢?”
“那你没事买什么戒指?”
戚然一手搭在刁小雨肩膀,有些认真:“我就是想犒劳犒劳自己,今天面试的那些人比我强太多了,而我这种水平就只配在小饭店的后厨打杂。”
“但是,”戚然加重了语气,“我觉得我也不差,出来这么多年,也算有了一技之长,至少饿不死,所以我还是挺优秀的。”
“所以你就买了个礼物奖励自己的优秀。”刁小雨按照他的逻辑重复。
“嗯。”见刁小雨懂了,戚然满意地点点头,他接过售货员给他包好的戒指,拿出戒指盒打算戴上。
“先生,如果不知要戴哪根手指,这里有一张参考图。”售货员朝墙上指了指。
戚然看了一眼,把戒指套在了自己左手的食指上。
左手食指——单身可撩。
“你就说想找对象呗?”刁小雨将真相脱口而出,戚然瞥见售货员正偷着乐,顿时觉得没面子,推着刁小雨往外走。
“小点声你!”
“还奖励自己,说那么老些没用的。”
“那不是今天看见不少帅哥吗?”
“终于说实话了……”
就是这个,就是它!
刁小雨瞪大了眼睛。
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圆环被戚然当成了宝贝,后厨不让戴首饰,他只有上下班才能嘚瑟一会儿,每天睡觉前还要擦干净放回盒子里,碰上休假他能戴上一整天。
每当这时刁小雨都会损他两句,什么求求老天赶紧赐然哥一个男朋友吧,哪位帅到惨绝人寰的男人能解解我然哥的渴啊,臊得戚然追着他打。
现在,这枚戒指却出现在了冰冷的月光下,潮湿的泥土中,被腐烂的皮肉包裹,和戚然手机上的贴纸一样,倔强地等着刁小雨来找到它。
毛巾掉在了地上,刁小雨痴傻地看了眼简黎明,指着棺材嘎巴两下嘴。
“然……”他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全身就像被抽骨般跌落下去。
然哥没了。
刁小雨脑子里的片段开始重塑,他只记得戚然临走时的样子,在晨光中背上书包,帅气地走出了门,画面再一转,他就穿着这身不伦不类的红布,躺在了土里。
怎么可能……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回了趟老家就连命都丢了吗?
自己找了他那么久,却等来的是这种结局吗?
好冷啊,整个世界都好冷。
刁小雨痛苦地晃着身子,目光黏在戒指上,天上好像在下铁水,每一滴都在把刁小雨往土里凿,这些铁水顺着他合不上的嘴流进了他的食管气管,灼伤了他的双眼和声带,让他猩红着眼睑流不出泪,让他空有哭喊的欲望却发不了声。
忽然他顿住不动了,紧抿嘴唇瞧了瞧别处,再转回来时多了分勇气,他把手伸进棺材,碰到了那枚戒指。
简黎明心下一惊,却没来得及动作,刁小雨先一步朝他做了个别过来的手势,他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刁小雨的眼神逐渐由孤勇崩化成绝望。
刁小雨已经被冻木了,血液似乎不供应他的十指,他连戒指的触感都觉不清晰,但他却感觉到了戚然的凉。
这种诡异的温度由他指尖直直钉进心脏,微弱的月光还能照出点喜服上的金线,鲜明的视觉冲击快要把他的灵魂逼出窍,但他不能躲。
这戒指是最有力的证据,它不但能说明尸体的身份,还能将戚然的失踪上升为谋杀,这样一来警察就不可能推脱不管。
他极其谨慎地操控着手指,尽量不去碰尸体,但那根食指已经肿胀得如同萝卜一般,戒指卡在当间不上不下,刁小雨实在没辙,只好用力往下拽。
手指上的皮粘连在戒指内围被同步扯了下来,刁小雨视觉大受冲击,关闭许久的嗅觉再度打开,恶心的气味狠狠给了他胃部一拳,腮帮子猛地鼓了起来。
他强忍着不适把戒指抓出来扔到毛巾上,两三下裹好了,趁简黎明封棺的时候快速跑到一棵树后,放肆呕吐起来。
医生走后,简黎明给刁小雨扶上床盖好了被子。
村里卫生条件有限,刁小雨还吃啥吐啥,药喂不进去,只好给他打了一针,此刻他眼睛虽闭着,肚子却还是条件反射地上下起伏,简黎明怕他又要吐,备了个水盆放床边,自己靠在床头静静守着。
在推开棺材盖之前,简黎明一直以为自己怕的是见到入土的戚然。
可直到看见崩溃的刁小雨他才意识到,他是怕见到这样的刁小雨。
他不知不觉歪在床头睡了过去,他睡得昏昏沉沉,一会儿梦到和戚然哥小时候的事,一会儿梦到自己掀开棺材盖里面躺的是刁小雨,他惊醒过来,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他冲出卧室,看见师父坐在客厅喝茶,头也没抬地对他说,别找了,人早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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