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两点看,基本能排除冥婚了。”周楷之继续推理,“如果不是冥婚,还不惜代价非要把尸体放进棺材,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为了隐瞒死者是你的事实,所以我猜,你的尸体应该已经不在棺材里了。”
今天是他的三周年,家里人按照惯例一定会做法事,周楷之设想了一下,假如他让简黎明带的话带到了,警察决定开棺取尸,那么就会看见躺在棺材里的不是戚然,而是另一个人。
至于这个人为什么会是疯婶,大概是因为疯婶看到了什么,被凶手发现所以选择灭口,替换了戚然的尸体,否则他完全可以直接把戚然搬出去,留一口空棺岂不更容易?
周楷之:“所以,凶手是想掩人耳目,让警察暂时查不到和我合葬的人是你。”
“或者说,是个男人。”戚然看着他,迅速补了句。
湿毛巾没被拧得太干,细小的水滴顺着戚然的手指流到手背,悬在腕骨处挂住了,戚然觉得痒,却无暇兼顾,周楷之正无声地和他对视,他不想输。
事情分析到现在,真相呼之欲出,周楷之却不往最关键的点上踩。
不想让人知道棺材里埋着个男人的,有且只有那么一个人!
他们沉默着对峙,终是周楷之先说:“凶手有可能还是戚大壮。”
戚然:“还可能是你大姐。”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她就根本不会这么做而且她自己一个人怎么挖墓搬尸?”
“谁说她是自己的?万一有帮凶呢?”
“你……”
周楷之气结,戚然瞪他一眼,转过身继续为疯婶擦脸。
房间里安静下来,戚然继续擦拭的动作,余光瞥见周楷之靠着椅背,脸烦躁地别到一旁。
你还生气了!你有什么资格生气?我说错你了吗?
戚然在心里气鼓鼓地骂。
如果是平时,他还真挺想仔细欣赏一下这样的周楷之的,毕竟见的机会不是很多。
可现在,疯婶的出现,让戚然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刚来醴城的时候,那时的他们之间,除了恨什么都没有。
疯婶的到来就像是在提醒他,不要和周楷之走得太近,你要记住你是谁。
他是戚然,是被周家间接害死的冥婚新娘,而不是给周楷之买蛋糕做菜的厨子保姆。
他是戚然,是叫嚷着要和周楷之离婚的人,而不应该是渐渐习惯午夜相见的温水青蛙。
他是戚然,是必须视周楷之为敌人、必须恨周楷之一辈子的人,而不应该是因为周楷之长得好就天天想着和他滚床单的登徒子。
就继续恨周楷之吧,挺好的,他在心里这样劝自己。
可周楷之却忽然看向他,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对他说:“真相如何我们等疯婶醒了就能知道,现在我们先别吵,好么?”
礼棺仪式结束后,两口棺木重新下葬,封盖盖严,周家人又在墓前给周楷之烧了纸,三周年法事算是圆满结束了。
人群陆陆续续往山下撤,待山洞附近没了人,夏一往才带着队员和刁小雨从另一侧下山,坐上了回省城的车。
简黎明心事重重,下山时没跟上师父的脚步,落在了队伍后面,到了家,他仓皇推开院门,往屋里进的时候忘了跨门槛,栽了个大跟头。
正在倒茶的丰亭扶了他一把,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后半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事情进行的不顺利吗?”
简黎明就着摔倒的姿势,直接跪在丰亭面前,含泪道:“师父!疯婶……疯婶死了!我们打开棺材,发现里面不是戚然哥,而是疯婶!”
热茶源源不断从壶口倒出,漫过杯沿,淌了一桌子。
简黎明扶正水壶,丰亭这才木然回神,徒手又去端茶杯,被狠狠烫了一下。
“师父!”简黎明惊呼,忙起身取来药箱,找出烫伤膏给丰亭涂上。
“不碍事。”丰亭收回手搓了搓药膏,低着头不再说话。
简黎明收好药,擦干净桌子,才对丰亭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想为疯婶过阴。
“无人求不过阴,难道你忘了?”丰亭背过身。
简黎明没忘,他比谁都记得熟,若是没有逝者亲人带着请求找上他,他是不能平白无故往阴间去的,否则少了敲门砖,去一趟根本没什么意义。
但他就是想问问师父,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到疯婶,疯婶无儿无女无依无靠,孑然一身将近五十年,唯一能替她伸冤的戚然还先死了,现在就只剩下自己——这个曾经受过她恩遇的小孩还能替她想想事情,所以他不能放任不管,他要下去问个明白!
他正想说,可不可以自己做疯婶的委托人,自己求自己下去一趟,却见师父转过身,将一沓钱放在他的手边。
“师父,你这是……”
丰亭撩起衣摆端坐,对着徒弟说道:“我委托你去阴间找一个人。”
简黎明睁大双眼:“是……是疯婶吗?”
“是。”
心跳猛烈地撞击着简黎明的胸膛,他嗓子紧了紧,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良久的沉默后,丰亭垂下眼说:“恋人。”
第五十七章 浮尘旧事
日头偏向正午的时候,疯婶终于醒了过来。
戚然叫了叫她,把脸凑到她眼前,戚然的脸像是一种奇怪的信号,疯婶见了就自动开始流泪。
尽管做了很长的心理准备,戚然仍见不得疯婶哭,他心里酸酸的,又陪着她哭了一会儿,总算是止住了泪,他扶疯婶起来靠着床头,替她掖好毯子。
恰好周楷之端来一碗粥,戚然眼皮一跳,有点不太敢喂,反倒是疯婶自己接过碗吃了起来。
吃了东西,疯婶精神头好了不少,她红着眼握着戚然的手,叫了戚然一声:“然然……”
戚然一怔,疯婶吐字清晰,眼神也专注,一点都没有活着时疯癫的样子。
他鼻子猛地一酸,又怕疯婶被他勾得又想哭,赶忙把头埋在疯婶腿上。
“疯婶……”
周楷之站在厨房门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打他小时候起,就知道村口坐着个疯女人了。
她总是大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说她因为疯而被老公抛弃,又说她被流氓盯上过,甚至传她曾经怀过孕,不足两月就流掉了,流产时躺在大道上疼得嗷嗷直叫,血流了一马路。
周楷之进城上学时,她在村口坐着,周楷之隔着车窗和她对望;周楷之回村教书,她也在村口坐着,周楷之瞧见她的背影,就知道汤坳村到了。
疯婶就像一个图腾,比写有“汤坳村”三个字的石块还有用,村干部嫌她影响市容,隔三差五就撵她回家,可一动她她就又哭又嚎,惹急了还撒泼打滚,反复几次之后就没人敢管她了。
现在的疯婶,是那个曾经被套在疯壳子里将近三十年的灵魂,或许在这三十年之中,她曾有无数次想过好好生活,可肉体却一次次将她往疯癫上拉扯,让她活得不人不鬼。
而死亡,反倒成了她的解脱。
疯婶摸摸戚然的头,轻声问:“然然,我是不是死了?”
戚然肩膀一紧,缓缓抬起头,看着疯婶没出声。
“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了。”疯婶说,“我哭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心疼你。”
“心疼我?”戚然疑惑。
疯婶:“你回家那天,我都看见了。”
原来那晚,戚然一个人往旧祠走的时候,疯婶就跟在他身后。
被戚然送回家后她又犯了病,一个人在村子里瞎转悠,嘴里念叨着“下雨了下雨了”,恰巧看见戚然在前面走,她怕戚然挨浇,就颠颠地去撵人。
还没等撵上,就看见了戚大壮的犯罪现场。
“那你也是被他杀的吗?他发现你了是不是?”戚然急忙问,可疯婶还没来得及回答,监狱的门就被打开了。
赵警官走进来,掏出手铐说:“卢月英是吧?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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