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渝舟看他整个人倦倦的,稍稍弯了腰,“上来,我背你。”
“别了,你拎着人已经挺累了。”夏濯摇头拒绝,撇开草丛往土路上边钻边说:“这时候要是有一辆车正好经过带我们一程多好。”
关渝舟笑道:“现在变这么体贴了?”
“毕竟关系不一样了。”夏濯义正辞严,“原先是一次性的,现在是可持续使用的,总得注意护养。万一我这一趴你腰折了,以后我还得伺候你,那多划不来啊。”
关渝舟:“……”怎么就说不出讨人喜欢的话?
嘀——
突如其来的喇叭声震得周围树叶都随之颤动,夏濯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和直冲而来的一辆运输车擦身而过。
还真是想车来就真来车,他心中刚咯噔一下,想着不会刚走到大路上就被镇民抓到轱辘下压死以解心头之恨吧?
那车刹得急,泥水甩得半米多高,在空中一荡噼里啪啦又重归了大地。紧接着车门被朝外推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踩着脚踏出现在视野范围内,陌生的脸孔上全是错愕和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问夏濯:“没,没撞着你吧?没撞着吧?”
夏濯先说了句没事,转而又问他从哪里来的。
“你们是……西镇的?”
还真是巧了,刚从杂草堆里钻出去,就碰上了临镇的人了,而且十有八?九这人就是孟宛一开始撞见的那位。
夏濯让开身,把瘫在地上的狄盛露了出来,“叔,您见过这人吗?”
原住民分明是认识狄盛,只一眼就吓傻了,“你们、你们怎么又做这事儿呢?你们不能再这样,不然会遭报应的!”
他拼命地往后退,直到背贴上了车皮才逐渐反应过来,望着夏濯几人自顾自地摇起了头,“不对。你们不是西镇的,我没见过你们,你们也是他们请来的?”
“是啊,镇上的人把我们同伴给打成这样了,又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夏濯见机行事,当即模仿起今早上来碰瓷的那伙人,戏感一来分分钟便红了眼眶,“我们一群人人生地不熟的跑到这里来替他们做事,结果他们还蛮横无理,打了我们的人还要让我们滚。”
大爷拧巴着脸,急了半天没说出什么话来,等夏濯好不容易憋出来的泪要被风干时才哀叹了一句“造孽哟”。
一听有戏,夏濯装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试探着问:“那东郊的林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们一提到这一茬,那镇长就黑了脸,他周围的其他镇民也像是不兴我们谈。”
大爷“这”了好几声都没说出个所以,东瞧瞧西看看,把三人全请车上聊了。
他这只是个家用型的运输车,后头摆了许多新鲜蔬菜,看样子是刚采购回来。关渝舟直接把狄盛扔货一样丢白菜堆里,与夏濯和覃念一同坐到车厢里。
大爷拔了钥匙,怅惘道:“这说来话长啊。”
夏濯也没催,只看了眼天色,“您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吗?”
大爷摆摆手,“没什么事,我就是去买个菜的,隔两天这么来回一趟。”
“那您这车还用吗?”
大爷狐疑地看他几眼,没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濯脸瞬间又耷拉下来,要哭不哭道:“我们朋友都伤成那样了,再拖着走会没命的。您要是这车不用了,能不能借我们把他给运去车站,镇子里那群人我们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吗?”
大爷一听他这语气也妥协了,“行吧,行。”
太划得来了,打了个想打的人,还用这人得了个免费的交通工具。
血赚。
夏濯把差点暴露出的笑容死死地压回去,“话长那您慢慢说,别着急。”
作者有话说:
覃念:每次关先生提到我的时候,我都觉得我应该在车底QVQ
第87章 给主人的献礼(三十)
这片山林原本住着一群受灾受难的人,大家来自五湖四海。
他们身份很杂,根本不是外面传的那样一堆难兄难弟凑合着搭伙过日子。他们全都干过搬不上台面的活,为了能有个稳定的歇脚地儿成家立业,才特地那般对外说的。
后来国家立了法,他们就更不能离开这里了。没有手艺技能,出去了到哪里去谋饭吃?
于是他们放出消息,来者都是客,不论身份地位,谁都可以到这里来成家立业。他们接纳任何人,犯了罪的掘过墓的,声称只要踏进这片地就都是一家人。
陆续有人听闻消息赶来此处,他们盛情款待几日便开始夺人钱财埋人尸骨,周围森林里这么多年来不知已经挖过多少个坑了。
镇长说:不这么干,我们哪来的钱建镇?你们谁能出去赚钱?都不能赚就闷头给我.干,把嘴封严了,一人说漏嘴全家都得完!
一排排屋子就这么用人命搭了起来,镇子总算有了雏形。
总说干完这票就金盆洗手,可一票接一票,永远没个头。
“听说外头通铁路了。”镇长坐在镇头抽着大烟,脸上的皱纹爬了一道又一道,不知沟壑中沾过多少人的血。
“是啊,就咱这小破地方,怕是也出不去。”旁边一镇民憨憨地笑着,“也好,出不去,进不来,秘密全都埋死了,带到咱们坟里去,你不说我不说,以后小辈们日子好过起来就行。”
镇长幽幽吐出一口烟圈,“外头都通路,咱们这儿也得通。得送孩子们出去,这破地方呆着人会疯。”
镇民纳闷了,“疯?这不挺好。”
镇长把烟管朝石头上磕了磕,震出的点点星火和林外那片夕阳成了同一色,“我疯了,你也疯了。我第一个疯,你们跟着我一块儿疯。”他望着已经落入地平线的夕阳,重重地摇了头,重复说道:“得把孩子们送出去。”
铁路得修。
但是没钱。
镇长对着供起来的菩萨相发愣,常常一坐就是半天时间,愁着怎么能把铁路建起来。
一日他割了眉心放了血,在供桌前的地上磕了头。
“我这一生没干过什么好事,可实实在在都是为了大家。要说后悔,也没什么可以悔的,大半辈子过来了,如果非要说善恶有报,那恶事都我一人带头一人做,后面二三十年的命随您取了,只求您再指引我这一次。”
他这头磕了久久才重新抬起,离开供桌后伸手抹了把头上的血。还没从地上站起来,紧闭的家门就被敲了几声,一对穿着光鲜亮丽的年轻夫妻拎着两箱行礼驻足在了门前,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子。
对方咬着一口标注的普通话,带着得体的笑与他握手,说他们想要来这里定居,特地来这里打声招呼。
女人惊讶地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模样,非但没嫌弃没过问,还从挎包中掏出了手绢要给他擦伤口。
镇长恍惚一瞬,“来这儿定居?”
“是的,在您这儿定居需要交建设费吗?”一旁的男人笑了笑,“我们前后打听过几个地方,但都不太合适,我妻子就喜欢您这地儿。”
镇长看着那女人别着的宝石胸针,再看看那男人戴着的腕表。
这是菩萨显灵了,来了两条大鱼。
他摆摆手,“不需要交什么钱,喜欢就留下吧,我们这里人都好客。”
“那多不好意思,我们从外面带了些特产,一会去给大家打个招呼,您能牵个线吗?”
镇长又问:“你们怎么来到这儿的?”
那年轻的男人回答说:“包了个车,送到这里司机师傅就回去了。”
“那我去洗一把脸,带你们去镇上各地转一转。”镇长也露出点慈善的笑,客客气气地指了指家院里摆着的长条凳,“赶路挺累的吧,你们坐着歇歇脚,我进去收拾一下就出来。”
门被合上,遮去了外面一家三口的面容,但木板却隔不了对方的说话声。
他听见那女人说这里环境好,说她喜欢那片松树林,每天在清香中醒来一定是很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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