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门后,他看见了里面拥挤的格局。
墙上悬着监控显示屏,桌上摆着电脑,柜子里放着一摞摞纸。电热水壶外浸着水珠,他闻到的咖啡味就是从水壶边保温杯里散出来的。
“这才对嘛!”夏濯来劲了,他一溜烟进去,兴奋地朝关渝舟招手:“快来快来,这架子上一定有线索!”
关渝舟却在门口摇摇头,没有进入的意思。
夏濯纳闷:“怎么了?”
关渝舟张嘴说了什么,他却听不见。看他一脸怪异,关渝舟做了个简单的示范——他往前迈了一步,空气却荡开一抹涟漪,有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空气墙将他与房间隔开了。
“你进不来?”夏濯心里有了底。
关渝舟做口型:我在外面等你。
事到如此,只能自己一个人干活了。
柜子上一共有二十几个打乱的抽屉,里面放了每年四个季节海洋馆的员工出勤、客流收支等相关记录。夏濯回忆了一下,从玩具肚子里拿到的报道上写了日期,是一三年的四月份,正好第二天是周末。他一个接一个柜子翻过去,找到时间线差不多的那叠文件,将它们从中取了出来。
“果然那天值班的是这家伙……”看见值班表上风衣男熟悉的脸,夏濯露出了然的神情,念着:“四月十日至四月十一日负责C区潜水喂食,员工号08160709……”
员工号?员工号会有用么?为什么会单独标注出来,甚至用了加粗的文字?
略微思索后,夏濯坐去桌前,按下了电脑的开机键。
电脑的款式很旧,笨重的机箱发出嗡嗡的声响,像在进行到了年纪不能退休还硬要继续工作的抗议。他等了好长一段时间,黑色的屏幕上终于显示了桌面,除了一些基本功能图标以外,一个海豚图标的软件吸引了他的注意,将鼠标放上去,这款软件名叫“水山市海洋馆员工管理系统”。
他双击打开软件,一旁摆着的摄像头开始运作,对他进行面部认证。
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这让夏濯毫无准备。他原本以为只是用员工号猜猜密码,没想到当时的海洋馆系统已经使用上了更高端的技术。
扫描的荧蓝横线在他的额头到下巴游走一个上下,很快绿色的对勾表示认证成功,他顶着E区安保负责人的身份进去了。
在搜索栏输入了员工号,回车键过后,出现了详细的个人资料。
第180章 海洋之声(十一)
风衣男名叫曾英,这点夏濯并不陌生,在之前警察的审问记录上也有写到。
他并不是本地人,只有初中毕业的文凭,就是家里守着几亩地吃饭,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后没钱继续读书,便早早离开了大山,到了附近的城市中讨生活。
曾英的入职期很长,十五岁就以学徒身份进入馆内跟随师父进行专业方面的培训,或许是有天赋,他掌握知识很快,一年后便登台配合完成了第一次海豚表演,十八岁时馆内从收留了一只受伤的海豚,他便负责这只海豚的日常生活和训练,并给海豚取名为“sapphire”。
他很刻苦,也很用心。仅一年就凭借着一己之力很快让sapphire康复,且通过单人表演让sapphire成为了馆内吉祥物,引更多游客慕名而来。但是这种精神头并没有持续很久,从二十一岁起曾英便没什么进步记录,取而代之的是很多批评通告,被三番两次抓到上班时间在后台玩手机游戏,并屡教不改、沉迷其中,有些安排好的工作事项都会忘记。可因为他功大于过,负责人便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说他一次,也没有实际上的惩罚。
这助长了他的狂傲与懒惰。
十五岁到二十四岁,他在这里呆了近十年,对馆内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夏濯的目光锁在他的老家地址上,若是从大山里走出来,那清洁工所持的柴刀会不会就是他的物品?甚至说……就是当年的凶器?
整合所有的信息花了挺多时间,将曾英的经历全部看过一遍后,他又在软件上翻了翻,但没再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正打算关机离开时,他忽然发现回收站并不是空的,里面有一个叫表演时间表的文档和一张未命名的图片。
事件发生后,由于sapphire的退出,海洋馆重新整顿并拟定了新的表演表格,原先的这张便作废了。
他从上到下一行行看去,找到了sapphire的名字。
【海洋表演馆-sapphire海豚表演】周一至周二、周四至周日14:00-14:30(如遇水质等特殊情况,项目暂停)
另一张图片,是08年8月份有关水山海洋馆的一则报道。
【据了解,两年前在海湾因被渔网所缠导致鳍部受伤的海豚,在经过水山海洋馆经过细心照料后现伤势痊愈,已于今日上午运至外海放归。[图片][图片]】
这让夏濯有点糊涂了。
在曾英的记录里明显写了他负责照料这只海豚的伤势,并且08年后还与它一起登台表演,难道sapphire并不是被救回来的这只?
不,红极一时的sapphire和这只被救助的海豚应该就是同一只,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夏濯离开电脑桌,起身重新回了柜子前。
案件发生于2013年,当年曾英二十四岁。他十九岁与被收留的海豚开始登台表演,也就是2008年起。他找了两边出入账进行对比,发现海洋馆在08年前收入平平,甚至淡季经常呈现亏损。但这种下滑趋势在08年的夏季后突然一改常态,从那开始一直到一三年都创下了众多海洋馆遥不可及的业绩。
如果说记录中被救助的海豚参与后续表演属实,那么这篇报道就是在糊弄观众。sapphire就是那条本该被放归,但最后却被海洋馆偷梁换柱,硬是瞒天过海留下来的海豚。
从小被人工养育的海豚被放归了野外,而在野外长大的海豚却被留了下来。
这真是下了一手名为利益的好棋。
所以这次海洋馆被查封也不全是无辜的,夏濯将它归咎于罪有应得。
他忽然觉得,哪怕真有一天海豚袭击了人类,那也一定是人类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的下场。
关渝舟看他开开心心地进去搜查,却一身怒气地出来。
“查到什么了?”
夏濯鼓着腮,满是不高兴:“查到哨子的正确使用时间是除了周三以外的下午两点到两点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这不是好事吗?”关渝舟看他脸颊撑得圆圆的,觉得有趣,上手轻轻戳了一下。
资料带不出来,夏濯只能把他看到的大致和关渝舟讲述一遍。
两人边说边往回走,关渝舟道:“其实在一三年过后,的确发生了海豚袭击人类的事件。有一处海洋馆里,一只海豚杀死了三个它的饲养员。”
夏濯听到竟然觉得不意外了。
关渝舟说:“人被关起来,长时间呆在狭小的环境中迟早也会精神异常,像海豚这种高智商的动物同样不例外。很显然它们并不适合这样的生活环境,更应该得到尊重和自由。”
夏濯愣了一下:“被……关起来?”
他的脑海里似闪过了许多片段,但那些片段根本抓不住,细细回想,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
在他们行动期间,天已经完全暗了。也许是刚离开那么敞亮的房间,他眼睛还有些不适应此时的黑暗,那种许久都没有过的恐惧感忽然顺着裸露在外的皮肤蹿升而上,冷汗也一点点冒出来。
手电筒的光在他眼中逐渐暗淡,关渝舟的声音也越来越遥远,有什么沉重的、看不见的东西在那刹那间包裹了他的灵魂,让他的思想被无名的恐惧紧紧揪住,意识也慢慢地变得模糊。
关渝舟没发现他的异常,还和他在聊一些有关动物的话题。余光里的夏濯忽然停下了脚步,这让他有所停顿,回过头去时,夏濯已经背着墙蹲了下去,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腿,头也埋在两膝之间。
“小濯?”
夏濯没有反应,他浑身紧绷得如一个拉满弓的弦,心跳得很厉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又觉得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减少驱逐掉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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