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这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没摸到鼓起的包或者是令他疼痛的外伤。
就当他垂下眼帘藏起里面的质疑时,身旁的男人温声道:“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话。”
“这是什么话,那你刚才说的我都当屁给放了?”夏濯心觉好笑。他抬起头望了关渝舟一眼,却看这人表情不带半分嘲弄,要说在演那演技也有些逼真。再配上对方引人注目的张脸,他不由自主舔了舔干涩的唇,问:“是在玩什么整蛊游戏么?”
关渝舟闻言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该怎么解释才比较有说服力。但不远处传来的咣当声却率先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一辆浑身布满了锈斑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地驶过泥泞的路,停在了两人面前。
夏濯原先还抱着一点期待,指不定等来的车可以带他离开这片荒芜的地方。但等到看清这辆车的面貌时,他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虽然他不记得有关自己的事,但至少知道眼前这车门都掉了、顶棚破了个大洞的车一看就是要进废弃场的,就连平整的柏油路都不能安全上场的车怎么可能沿着随时有滑坡危险的坑洼山路开上半山腰?
关渝舟却好像压根没有考虑到乘坐它的危险性。夏濯默默跟在他身后,将脚下铁皮踩得吱嘎响,半边身子潜入车厢内时,那种扑面而来的腥味差点刺激得他再吐一次。
他站在台阶上缓了半晌,直到觉得压下了那种蠢蠢欲动的恶心感,这才抬手看了眼掌心里蹭到的密麻锈渍,由衷感慨了一句:“坐这辆车还不如腿走吧,参加这游戏前有没有签生死状这种说法?”
关渝舟没有搭话,他撑着断了半截的扶手在车内前后看了一圈,见没有异常才向最后一排走去。车并没有要多等一会儿的意思,还不等人全都坐好便晃动起来,沿着山路继续向前行驶。
夏濯脚下一个不稳,在关渝舟条件反射伸手扶自己之前握住了头顶的铁架,姿势滑稽到整个人差点悬空当场来了个杂技表演。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座位,犹豫了几秒还是走到最后一排,隔了关渝舟两个位置坐下,一边整理自己身上有些脏乱的衣服,一边被四面八方都漏风的凉气吹得打了个寒颤。
关渝舟见状,手伸向了自己的外套拉链。可等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的衬衫衣领时,他又有些迟疑:“衣服穿吗?”
“你不想给就别勉强,自己留着吧。”夏濯看他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有些想笑,“下回别拉一半就停手,至少等衣服脱下来才能体现出诚意。”
关渝舟眉锁得更紧了些:“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濯摸摸膀子上的鸡皮疙瘩,无所谓地晃了晃肩。不管关渝舟这衣服到底想不想给自己,他都是不会要的。
他以为关渝舟真是意思意思,没想到这人竟然莫名其妙地将衣服脱下来,就着一块要掉不掉的铁皮挂在了一旁的窗户上。
他看着不断被风吹得朝外卷角的外套,真担心下一秒它就会被刮出去无影无踪。不过这一挡倒是隔绝了离自己最近的风口,一旦扑上身的凉风减少,胃的抽痛感又明显了一些。
夏濯白着脸慢慢呼出一口气,为了分散自己注意力,他主动挑了个话题:“接着聊会儿?说说目的地和节目规则吧,还是你们制作人要求保密?”
这辆车像是沉寂了多年后从死水中打捞上来一样,破碎的铁皮间到处都是泥土的痕迹,斑驳的色彩混在一块,惨不忍睹到像是布满了牛皮癣的肌肤,压根看不出原来喷的油漆是什么颜色。
这真要是道具做旧成这样,那也挺不容易的。
这时他的表再一次亮起,夏濯垂首望向自己的手腕处。敞亮的屏幕上跳动着一行像素字,看上去劣质而又别具一格——初始指引1-2.乘车入村。
关渝舟没什么反应,似乎并没有接收到这种提示。他只垂首盯着自己的鞋尖默了片刻,见夏濯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忽然抬手向前指了指,好像对方想要的答案就在眼前一样。
夏濯便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
车前的挡风玻璃已经碎了一半,不知是被石头砸了还是撞上了什么硬物,蛛网状的裂纹爬满了剩下的半面玻璃,微微从里侧透着红,在雨水的冲刷下不停淌着染上了颜色的液体,乍望去就连前方的景象都模糊不清。
他在颠簸中歪了歪头,透过扭曲的隔离板,总算知道关渝舟想让他看什么了。
反光镜被用颜料涂成了醒目的大红色,深黑的标语有些滑稽又好笑地写着“禁止跳车”四个字。而不停沿着扭曲山路向前行驶的车驾驶位空空荡荡,根本没什么所谓的司机。
夏濯不禁一怔,总算心里生了些古怪:“嗳,我们会去哪里?”
第2章 失落的荒村(二)
关渝舟的沉默不答让夏濯心中又凉了凉。
他呆坐了会儿,站起来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关渝舟忽然抬起胳膊去拉他的衣摆,“坐好,别乱走。”
在他伸手的同时,夏濯却下意识往一侧躲了躲,速度快到虎口边划过前排座椅的铁皮,在原本破了皮的地方又留下了一道小口子。
夏濯垂眸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拍了拍伤口旁沾到的灰,指腹一撇将那几滴血渍抹成了一团。
指尖触碰到衣料的时间甚至不足用秒来计算,但看见夏濯条件反射的举措后,关渝舟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越界了。
“抱歉。”他捻了捻指尖,笑容里不禁带了点无奈:“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很多事一时间解释不清,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你要小心周围的环境,这辆车并不是安全的,也别做出跳车的这种傻事。”
夏濯心道他当然知道这辆车不安全,“我又不是智障,跳车干嘛啊?”
这车分明就是无人驾驶的高危产品,指不定前面一个转弯没打方向盘就直接坠落山崖了。说要小心这周围环境,他一时还真想不出比山体滑坡、坠崖身亡更糟糕的事情。
不,更糟糕的事情可不就是他失忆了么?连自己叫什么都给忘了,这失忆失得真有水准。
夏濯在心里吐槽自己的同时,关渝舟正不动声色观察夏濯的表情。他看着夏濯病恹恹的模样,也知道对方并没有要刨根问底的兴致。
在那对微垂的眼帘下,他看见了一双毫不惊慌、漠不关心的眼睛。
虽然这个年轻人时常都带着笑意,说起话来也语气轻快,但那双眼睛却犹如一潭死水,怕是扔进去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石也无法激起涟漪。
关渝舟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又像是在顾忌什么,终究没能发声。就在两人陷入一种难得宁静的氛围中时,窗外却唰地闪过一根灰白的细长柱子。
这一路上都没什么动静,关渝舟见状不由得用掌心撑住了座椅,侧着脸向左侧的窗外望去。夏濯却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划了自己手的那块铁皮瞧,还时不时用指尖拨溜一下,指甲不断扣掉一些浮在表面上的锈迹,小动作像是在替自己受伤的手报仇一样。
车沿着山路不停地左摇右转,这种不慢的速度配合着它随时可能散架的躯壳,刺激程度堪比不系安全带坐过山车。
乘坐时间长了,浑身的血液似乎也在随着这种晃动在体内翻腾,夏濯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胃,不断吞咽着嘴里分泌有些过快的口水。
这车坐的是真的难受。
夏濯仰起脑袋,想要深呼吸一口气压一压上涌的酸水,余光却忽然瞥见窗外掠过一个小小的身影。
要是寻常站在路边的孩子那倒也没什么惊奇的,可奇就奇在那个身影挂在了空中,似是比车还要高出一截来。
他目光下意识追随着朝车后看去,路过之处只剩搭着木梯的电线杆,杆上一根黑皮电线正被风吹得小幅度左右摇曳,根本没有什么其他人的踪影。
身旁的关渝舟注意到他的反应,同样向后追随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去:“在看什么?”
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夏濯从那根摇摆规律的电线上收回视线,继续直视前方,有板有眼地回答:“在看电线。”
关渝舟没再追问,倒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来:“你的光表激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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