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和沼泽地完全是两个理念。”夏濯现在对这些事提不起兴趣,只问:“他可以憋气多长时间?”
“大概……两分钟?两分钟左右应该是、是可以的。”
夏濯伸手把车载时钟拔了过来,可上面的电子表却早就停止运作了。再等他抬起头,关渝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只剩下原地冒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气泡。
他愣了愣,“他下去了?”
覃念也错过了这一幕,不大确定地点了点头。
夏濯又开始焦虑了。他放缓呼吸,手挪到了门把上,却犹豫着没有打开车门,指尖的温度早就降得和冰冷的铁皮一样低。他甩了甩脑袋,知道哪怕现在下车了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车上等待关渝舟那边的指令,然后倒车将人从沼泽里拉出来。
夏濯忽然觉得关渝舟给他的不是一条命,而是同时把他们两人的命都放到他手里了。如果关渝舟在这里死了,那他也活不了,他只能默数着数字,离两分钟越近心跳得越快。
然而正当他思绪万千不知所想时,一旁半合的玻璃窗上忽然“嘭”地响了一声。
夏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肩膀一抖,扭头后看见一个小脑袋正悬在空中,一双血淋淋的手从下拖着它,身体部分全被门给挡住了。
血手印遮住了半边头,但散乱的头发上别了个草莓发卡。
原住民敌对条件生效了,原先他们对立面是死掉的秋家一派,现在换了个阵营后,那些镇子里的人和惨死的孩子都会过来针对妨碍他们。
可问题是覃念还在车外。
夏濯升上车窗朝挡风玻璃外看过去,站在他正前方的男生已经傻了。而他的肩上正攀着绿衣孩童,被割下的头不知从哪里捡回去安在了脖子上,但正反却完全颠倒了,湿漉的后脑勺对着人。
覃念咬住嘴唇,想跑却又铭记着有任务在身,坚守在阵地上软了脚跟,握着绳子的手都没了血色。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在这个时候闹这茬。夏濯抄起手电筒打开开关,直对着他肩头扫过去,那绿衣小孩一个没扒稳,脑袋咕噜噜地滚了下去,撞在覃念的腿上,一个低头间让早就满脸是泪的男生险些心脏骤停当场去世。
抱着覃念肩膀的手忽然移到脖子上,火辣辣的感觉顿时攀升,咽唾沫间都引起片片刺痛。
夏濯眼睁睁看着覃念被抓破了脖子,一串串血珠趁得他脸色更加苍白,身体摇摇欲坠像是随时可能倒下。他眼皮突突直跳,正决定开门帮忙,却听覃念顺畅地惨叫一声:“夏先生!绳子动了!”
声音被玻璃一挡听上去有些沉闷,却铿锵有力地传进耳朵。
“你上来!”夏濯飞快地挂上倒档。
刚才那一声似是用尽了覃念的力气,再说气话已经气若游丝,“来不及的,您把门锁好……”
眼看血越流越多,夏濯破着音吼道:“来得及!上车!”
覃念懵懵地看着夏濯现在的表情,似乎在气他不听话,攥着绳子的一只手不禁松了松。他试着扒了扒身上的小鬼,脖子上的那双手忽然移到了他的眼睛上,把他的视线全都封锁住了。
[猜猜我是谁?]
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夏濯拼命地倒车,可绳子另一端却好像挂住了,连接着沼泽绷成了一条直线,油门踩到了底都纹丝不动,似乎另一端拴着的不是人而是千斤重的石头,拉力根本不够。
而覃念身上的绿衣小孩见迟迟没有得到回答,表情变得气恼,蒙着他眼睛的左手毫无征兆地用力一抓。
覃念顿时疼得叫出声,牙齿都在打颤。
他太久没有受过伤了,耳边一阵嗡嗡的碎响,却还是鞋跟抵着石头使劲儿地顺着车的力度一同拉着绳子。
绳子竟直接断了!
没了阻力的车身瞬间飞快地朝后倒去,覃念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摊开的掌心里全是细碎的血珠。他身上的小孩被甩了下去,夏濯赶紧踩了刹车,傻眼后飙了句国骂。
绳子断了还怎么把关渝舟拉上来?再说这都多久过去了,早就远远不止两分钟了!
他猛地撞开车门,在玻璃上挂着的小鬼扑来时一脚踹了过去,扭头跑去覃念身旁把人扶起来。来不及简短地询问两句,却看覃念正低着头捂着左眼,一行血已经流到了下巴上。
小男生没哭没叫,像是感觉不到疼了,抬脸后淡淡地看了夏濯一眼,右眼中带着与表情截然不同的怒意。
“小黑?”
男生点头,抬脚碾上正望着血咯咯直笑的小鬼,“这些东西交给我处理,您去帮关先生。”
夏濯哑了两秒,目光略过他的左眼,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叼着手电筒翻过了栅栏,将断掉的绳头从泥里捞回手中。
手电筒照不了太远,他看不清究竟另一端连在哪一处,只能盯着那片漆黑的沼泽心里骂道:关渝舟,你要是死了和你前妻团聚去了,我他妈就算自杀都要去地府里搅和得你不得安宁!
可一个车都没能拉上来的人,他又怎么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办到?更何况他本来体能就差,使劲儿没两下就要歇菜。
夏濯眼眶渐渐热了,他有些绝望,刚才的苦中作乐完全没了效果。
这时绳子另一端传来了细微的震感,似是有人拉扯。
他觉得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关渝舟还有气呢,可泪非但没憋回去,反而冲破了阀门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敢骗我眼泪。”夏濯吸吸鼻子,伸手擦了把脸,“你完蛋了,等你上来我?干?死你。”
他咬了咬牙,在绳头上打了个结,上面还有覃念刚才被磨破了皮后留下的一串血渍。他事不宜迟地身体朝后仰去,鞋底死死地贴着地面,刚拉没两下突然后方传来了刺耳的车喇叭声。
不及回头,有些陌生的男声老远喊道:“闪开!”
他下意识向一旁挪了几步,车几乎是同时冲撞开栅栏,随着尖锐的刹车声擦着他的身体停下了。
他认出了坐在车上的这一批人,正是在学校一楼入口处擦肩而过的那四位。
鸭舌帽泄愤般拍了一把方向盘,嘴里嚷嚷着:“我真有上路恐惧症,车也太难开了。我妈还说让我去考个驾照,这趟回去了我死也不考。”
眼镜娘脸上带了伤,一道尚未结痂的刀疤就落在颧骨到嘴角间,红一块黄一块全是上药的痕迹。她从副驾驶位跳下来,招呼着跟在后面的两位肌肉男去帮忙,然后冲夏濯点头示意,“我们看到任务提示就赶了过来,希望不会太迟。”
夏濯怕在陌生人面前丢脸,一开口跑出来的全是发抖的音,只学着她的模样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眼镜娘也知时间紧迫,不再和他多交谈。肌肉男顺着绳子往里走,直到淤泥埋到腰才停,就位后鸭舌帽便倒了车,前车轱辘在泥里打着旋,夏濯忙抵着车头推了一把力。
他只想着把关渝舟捞出来,剩下的他们可以再想办法。但那两个肌肉男的确如关渝舟当初所形容的力大无穷,没几秒便将绳子朝后拉出了半米距离。
一旦有了位置上的挪动,接下来的事便能顺了。
很快沼泽中心有了动静,一个尖顶破开了潮湿的平面,几人都觉得不大对劲,但没松懈,一鼓作气将东西扯了出来,竟然是一座只有一米多宽的小木屋。
“这什么东西?”鸭舌帽从窗户探出头,“难怪这么重,我说拉一个人怎么可能拉到绳子都断了。”
夏濯看看这木屋,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关渝舟的身影,又一次陷入了迷茫中。他望向安静下来的沼泽地,忽然利落地卷起裤腿蹬掉鞋子,一脚踩进了泥地中。
眼镜娘拦了他一把,“你做什么?”
“我去找他。”夏濯错开身,“他还在下面。”
他话音刚落,远处一个人钻出了头。两人同时扭头看过去,被黑泥覆盖的人遮去了面容,夏濯却知道那是关渝舟。
关渝舟还握着当初带下去的树枝,硬是用一端撑起支点。
系着石头的绳结落在他身旁,被他稳稳地拉住了。栅栏外的几人再次拉动绳子,将他从泥里拽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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