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密码(17)

　　两个可能都近似被排除之后，拉法尔倒是冒出个更不切实际的想法来，莫非这段记忆不属于V。

　　那些人确实指名道姓了V的背叛，但又没有规定V只能是他眼前的这个。

　　V的制造是拉法尔出生之前发生的事，银发青年故意用虚心请教的口吻问道：“在你这具构造体出厂之前，还有别的吗，旧型号、实验品这种。”

　　“据我所知没有，不然的话……你以为我这样的构造体很好制造吗。”指挥官那有如深潭的幽深眼眸里有些自嘲之色，然后就垂下视线，久久停留在手里的罐装啤酒包装上。

　　金发男人不太确定地问道：“我背叛了人类吗，拉法尔首席？”

　　这像是一句自问，可末尾的落点显示出一向自信洒脱的指挥官此刻也有些彷徨。

　　理性来说当然没有，阿刻罗上的人类都发自内心把指挥官当作真正的守护者和指引者，这艘船可能除了拉法尔，没有人不满意他的安排，不蒙受他的帮助和鼓励，一切都很平静美好，结果指挥官反倒因为看到个没前没后的画面才导致本来不会出现的问题出现了。

　　同样，今天跟V面对面的但凡不是拉法尔，他们早就因为指挥官显露出这副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的脆弱迷茫而忙不迭冲上去安慰、拍着胸脯表示“我相信你”了，因为他们本就信任和依赖他。

　　可拉法尔的性格致使他在探究任何事上习惯于带着条理怀疑一切。

　　从刚才到现在的叙述，所有东西都是V的一面之词，连个佐证都没有。也就是说，如果拉法尔把他亲眼目睹的情况解读成指挥官暗地里企图颠覆现状，彻底跟人类翻脸，只是不小心露出马脚，那也说得通。

　　只不过相信这个说法就必须以V的脑子变笨了为前提，否则，他本来可以把事情做得更隐蔽，像拉法尔这种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可能真的要等到阿刻罗号被炸成两截才发现。

　　拉法尔心想，他怎么就没想在大学院拿一个构造体行为学博士之类的学术称号呢，这样也许更能理解指挥官的心思。

　　短暂的斟酌，拉法尔决定直话直说：“你说的这些都没有证据，V。无论是过去发生过的还是未来可能发生的，或者根本就是别人的、虚假的记忆，那个场景、只存在于你的脑子里，而你的脑区上了锁，其他人根本看不见。”

　　就算拉法尔不提，V也知道他的描述相当苍白。就算他已经无所不能那么久，此刻也该没办法还是没办法，原因正如对方所说。

　　“一开始我还有些侥幸，可今天我在作战行动上的行为彻底警醒了我。你也许是对的，我可能真的坏了。”V终于开了啤酒，就着这口苦涩让声音低哑下去，“我做不到让你把我的话照单全收，我说这些只为一件事，希望你能帮我查清楚我的问题和缺陷到底在何处，首席。”

　　银发青年抱着胳膊一脸拒绝：“你已经给我塞了太多工作，指挥官，能告诉我你一直针对我的理由吗。”

　　“因为……”V有些迟疑，可他此刻的表情非常郑重，在那些迟疑散去后缓缓道，“……因为你很完美，是这艘漂流者的航船上我最欣赏的人。”

　　他自然得就像点评一个好学生。

　　指挥官俊朗的脸上浮现笑容，喉结上下一动，又喝了口啤酒，接上自己的话音：“所以如果真的有某个另外的人能厘清我的困惑，那个人只能是你，拉法尔。”

　　这种毫不吝惜的夸奖来自于阿刻罗的最高指挥官，正常谁都会礼貌地表示感谢，或是谦虚得表示受不起，拉法尔虽然不同于以上两种，但他过去听到夸赞时一般都带着理所当然的傲气，然后无视它们。

　　可是在V口中听到这句话时，他萌生了第四种感受。

　　他感到一些不适。

　　——这种“只有你可以”的委任，这种语气感觉太亲近了，让人忍不住想远离。

　　可指挥官不是脏东西，不是挥挥手就能赶走的。

　　拉法尔像在躲避什么似的站了起来。

　　“我会着重为你的脑区解锁，向你的‘制造者’申请权限，这样一来真相就会大白。”

　　他形状漂亮的嘴唇动了动，又倏然抿紧，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把话说下去：“在此之前，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是个正确的判断，你必须承认这一点。”

　　V表示赞同，抬手把两三口喝完的空罐放在桌上，同样起身：“今天我没有别的事了，明日到来之前的时间，你来安排吧。”

　　拉法尔一点没推脱，从外部脑抛了一段密钥给V。

　　“今晚你到我那里住。”

　　他连邀请都省略了，拿着自己那罐一直没喝的果汁准备走人，相当直接地“安排”了指挥官。

　　“房间有些乱，希望你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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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法尔：你就是这么对待你最欣赏的人的？（挑眉

　　还是拉法尔：肘，跟我进屋（x

 

第11章 扇区A·第十一章

　　阿刻罗号空间资源紧张，不在休眠的员工一人能分到一个单人间已经实属不易，为了让船员居住时心理闭塞感不那么重，每个房间都配备了跟景观餐厅相似的幻境装置，自带一些模板，想自己设计也能实现。

　　喜欢死抠细节的人这下有了折腾的借口，非官方的设计大赛每年都会举行，仿佛在幻觉的加持下想住古堡庄园都没问题。

　　拉法尔的住所不在医疗部员工区，反倒跟研究院有些近，是个带起居室的套间，从规格来讲已经相当高，显然一点也不委屈自己。他这种连景观餐厅都不愿意多去的人当然不喜欢为自己的房间施加幻境效果，所以房间一直维持着银白金属色的硬冷装修，所见即所得，没人在家的时候更显冷清，好像温度都比外面低一些似的。

　　房间一点也不乱，所有东西都在该放置的地方被规整摆放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每天都会有凶神恶煞的教官来检查。在邀请指挥官进门后，拉法尔立刻把房门上了锁，好像就此能把一个恶徒隔离出无辜人群外一样，然后他才终于舍得离开V五步之外的距离，脱了鞋光脚踩在地毯上，去小厨房给自己的饮料换个杯子装。

　　被扔在玄关的V得以在这一刻仔细观察拉法尔的房间长什么样。

　　总体这里的颜色跟首席的办公室很像，四面金属墙壁，不加遮挡的、能看到虚空和星团的大落地窗。沙发上没有靠垫，茶几上空无一物，几本珍贵的纸质书摆放在窗边躺椅旁的书架上，能从顺序上看出拉法尔最近在看哪一本，应该是《电磁法术实例应用汇编》。

　　沙发茶几正对的装饰墙上是一座巨大而扁平的“鱼缸”，里面必然不是真正的热带鱼，大概率是用魔工机械技术做出的逼真模型，在星幻的打光中游得十分肆意。

　　V刚打算认定这鱼缸可能是房间里唯一能被称为装饰品的东西，一阵泠泠的风铃音就带走了他的注意力。

　　这枚飘在半空中的青草色风铃是拉法尔办公室的那一个，仿照铃兰的样式，制作成简单但犹为可爱的外观，充当花蕊的小玻璃珠负责敲出声音，下方则挂着一串琉璃色的“星石”。

　　星海中有些石头能发光，根据推测很可能是星辰诞生时洒落的星屑碎片，这是只有外勤才能接触到的东西，不像拉法尔能拥有的。

　　看到它让V怔了怔，一种恍惚、不太确定，又难以置信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让金发男人半晌才开口：“这个风铃……”

　　“怎么。”

　　拉法尔端着饮料从小厨房出来，把风铃召到自己手里，摩挲几下后又放走，就像对待一个可以四处飘的小风筝。

　　“我给它附了魔法，刚刚的声音是我正常下班的时间。”

　　上班、下班、午休或者有客人到访，小风铃都会发出动静，好好的装饰品被拉法尔当成了闹钟。

　　银发青年没注意到V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坐到沙发上，冲着紧闭的卧室门扬了扬下巴：“要进去参观吗。”

　　看来他早就发现刚才V在四处观察了。

　　“不必。”指挥官相当注重隐私，十分礼貌地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