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敏锐地嗅到了这其中微妙的暗示,他语气明显正了正,问道:“你是不是又发现什么了,你到底在哪里。”
拉法尔不答,只说自己想说的:“三年前萨尔沃对我说过一些奇怪的话,他希望我看清真实,说我是唯一的希望,是通向某处的钥匙。我必须找他问清楚这到底什么意思,V。”
那边有起身的声音,V抬高的嗓音也随之传来:“你之前没提过这些。”
“因为我不确定那是不是药物致使的幻觉,现在我也不确定,可至少是个尝试的方向。”
拉法尔最后在墙上的刻痕处检查了一遍,确认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在意的地方,就离开房间,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你还是觉得如果你出现在萨尔沃面前,能唤起他的神志。”V理解这个想法,也并非不支持,“我已经让稽查组在每日问话中渗透关于你的一些信息,试探萨尔沃的反应,如果确实有起色,我会让你见他,但——”
“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等,对吗。”对于指挥官V一贯的深思熟虑,现在的拉法尔却感到厌烦,这让他压低声音,“他的脑子正在被侵蚀,这也是影响意识的疾病有个‘脑污’这种别称的原因。拖得越久他就越不可能说出我们想要的!”
V的态度依然温和又果断,比拉法尔冷静得多。
“你没有真正干预过深空综合征,治疗组的医官资历足够,也有经验,会把握这种病症的进程,力求让萨尔沃稳定下来。”
“经验?我不需要‘试手’就能比所有人做得更好,他们的经验比不过我一次实践。”拉法尔露出能让人心头发冷的讥讽笑容,停在走廊里,眼帘垂落。
他顿了几秒钟后重新抬起脸,凝视前方,对终端另外一边的V道:“我也可以不见他,但我建议你立刻派人提取他的记忆。在他头脑中的混乱还没有形成更强的风暴前,探知记忆的法术没那么大危险性。”
指挥官那头陡然沉默下来。
“你究竟为什么如此焦急?”
V语气出乎意料地硬冷,带着些试图剖析拉法尔此刻所想的探求:“权限的漏洞已经补完,我也没有再动过不受控制的杀人念头,隐患确实存在,但这不是你连几天都无法等待的理由,拉法尔。”
拉法尔已经进了自己家门,在玄关处发出一声冷哼:“因为这船上的‘幽灵’一定不会给我们接近真相的机会,他三年前不惜窃取你的权限都要掩盖萨尔沃的问题,就说明这件事非常关键,而我们现在却在真相门前磨磨蹭蹭,顾及那一点慈悲。”
指挥官淡然问道:“你说的‘那一点慈悲’,指的是萨尔沃的命吗。”
“……”
拉法尔没有回答,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V却没有停下自己的声音:“攫取那些记忆,不仅施术者的精神海会被刮连,也会给被施术者的意识留下一片洼地和废墟,再也无法重构——脑的死亡和肉体死亡同样残忍,我们的确能得到答案,却付出一条性命。”
“沾染脑污,就算什么都不做,他早晚都会到那一步。”拉法尔声音轻缓地提醒指挥官,“你的果决呢,这不像你,V。”
“如果别无他法,我会下这个命令,但如果有更好的解决方式,那它就一定不是我会做出的决定。”
V说得斩钉截铁,声音甚至有些重叠,但很快拉法尔发现不是他耳朵出了问题,而是指挥官的声音确实从两个地方响起,终端里,和门外。
叩门声传来,隔着房间门,V嗓音低沉:“拉法尔,我们谈谈。”
门内的银发青年没有开门的动作,只是来到门边,声音淡淡:“就这么谈吧。”
指挥官没有不满,很干脆地继续了:“我说过,阿刻罗号上每一名成员都很宝贵,我希望践行我的诺言,把所有人带去那里。等到达新世界,我们不见得攻克不了包括深空综合征在内的脑污病症,我不能剥夺他们获救的机会。”
拉法尔觉得自己理解V的意思了,笑着说:“原来你在指望你的制造者醒来后力挽狂澜,确实,神匠是万能的,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V的语气已经无法维持得那么波澜不惊:“我是希望你来完成这个成就,可你觉得萨尔沃的命不重要!”
“他的命对我来说本来就不重要。”拉法尔承认得很彻底,没有掩饰,他眼中红色像冻结的火焰,“毕竟被欺骗后体会到无法控制和支配自己身心地狱的人是我不是其他人。现在我不期盼他得到惩罚,我只想让他发挥自己的价值。”
他的价值就是他脑子里的记忆、信息,至于得到这些的代价是他的意识还是生命,拉法尔不在乎。
银发青年后退一步,这是个拒绝再听门后声音的姿态,他说:“不用试图说服我,V。你有你对人类幸存者的法度,可我也有绝不原谅某些人的原则。你不采纳我的看法就算了,不过还是建议你把他看紧些,别被我钻了空隙。”
然后,拉法尔直接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即使手里有住处的密钥,V似乎也没有闯进来的意思,他认为拉法尔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所以很快,门外响起的是离开的脚步。
可拉法尔自始至终都是冷静的,认为有罪者需要偿还就是他的理性。
V是否会对他失望?
想到这里的拉法尔仰面躺在床上,内心在翻涌之余更多是病态的快意。他不介意被人期待着前行,可是V的注视……不知怎么会让他不愿承受。
拉法尔不知道摆脱它能不能让自己轻松。
但起码他不需要让指挥官顾忌那些左右为难的立场。
那天以后,V的确吩咐内务部加强了特殊病房的监巡视力度,说是把那里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也不为过。
而拉法尔无动于衷,每天按部就班在医疗部和研究室来回走动。V有时间就会拿后勤食堂的餐盒给他加餐,拉法尔也照吃不误,像他们的争论从未发生。
这一天,V拿来稽查官对萨尔沃进行“刺激”交谈的对话文本,就如他之前承诺的,谈话中加入了向萨尔沃谈及拉法尔的一系列要素。
结果是病床上的人对此反应平淡,就好像已经不记得拉法尔是什么人,曾经对他的企图又是什么。
“我没有隐瞒你,这些记录你都可以找稽查组求证。”V想让拉法尔相信对现在的萨尔沃来说,他已经并非一种刺激,他们需要另寻方法。
“我知道了。”看到这些的拉法尔反应更加平淡,好像对此已经不再关心。
他的研究室最近又得到许多珍贵的实验体,甚至连之前作战行动中猎杀的战车级星龙,他们都分到了不少残骸,拉法尔知道这是V在试图用其他工作塞满他的时间让他不要去想别的。
对这种良苦用心,拉法尔照单全收,已经连续住在研究室里好几天了。
然而,V的希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拉法尔等待了五天,在第五天傍晚,医疗组对病人例行检查时,他用换形术堂而皇之地伪装成负责医官,拿着病案夹和护士一同进入病房。
没有人发现他的真面目,稽查官检查完证件后就放了行,目送他们进入病房大门——坚不可摧的禁魔空间能让所有法术效果一并消除,所以他们才不担心会有人蒙混进去。
可是当拉法尔顶着换形术跨进门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还是这副伪装的皮囊,轻车熟路通过准备区走入病房,见到了已经消瘦不堪的萨尔沃。
精神安定的药物令他神色恹恹,没有意识,拉法尔吩咐护士在一旁准备器材,施下视觉致幻的法术,让护士以为自己眼前上演的一幕是正常的例行检验,实际上她已经停下手里的工作,呆立在那里,仿佛站着睡着了。
拉法尔已经破解这个禁魔空间,在前一天深夜的时候。
说到底这比破解V的脑区防御简单一百倍。
但他那时没有马上前来,而是谨慎地用反制法术继续维持禁魔空间好像正常运作的表象,因为稽查组确实对看管萨尔沃非常用心,每天都会测试病房范围的禁魔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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