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密码(2)

　　这被船上的人称为“三眼定律”。

　　看这个人的第一眼永远是惊艳而心动的，可第二眼那坚冰似的气质便藏不住，伴随扑面而来的目中无人呼呼往人身上拍。

　　意志力稍微不坚定些，等到第三眼可能只剩下避之不及溜边儿走的恐惧了。

　　拥有这等风评的拉法尔在窗边恰到好处地发了会儿呆，随后心不在焉摘下自己的工作卡扔到影石盘上——这是可以提取晶石上储存信息的装置，平日里主要用途为他的杯垫。

　　在影石盘投放声音和虚像之前，办公室的门从外面被敲响。

　　拉法尔的助理乔探出他那颗粉色头发扎着蝴蝶结发揪的脑袋，小心询问自己的上司：“首席，您答应罗修部长帮忙了吗？没有的话我们还要把他送的小饼干还回去。”

　　这种试探中夹带着无比惋惜的语气已经暴露助理收受贿赂死不悔改的内心，可是谁让工程部的茶歇小饼干闻名遐迩呢。

　　“答应了。”

　　拉法尔话说半句就听到办公室外面欢呼和拆包装声并起，助理掩饰不及，只好干笑着说：“我这有罗修部长走前给您的留言。”

　　他探出一只手，拿着同样的影石盘把刚刚的录音重新播放：“记得让你们首席给我开点胃药！本来就几天没吃好饭，见完他之后更胃疼了！”

　　乔播完这段，补上一句“工程部部长骑着椅子直接飞走了，医疗部损失办公家具一件”，以此部分转移拉法尔对手下人上班开小差吃零食的不满之情。

　　没办法，在没有战斗的日子里医疗部实在太清闲了，很难不生出不务正业的心思。

　　若是平日，拉法尔准会给外面瓜分小饼干的部下加码手抄病例本的任务，不抄完不许下班。而今天他难得坐回椅子上，不去跟他们计较，因为影石盘已经运作，正投放“指挥官伤人事件”事发当时的影像。

　　那一天，阿刻罗的航行顺利到算得上惬意。

　　有大型分析机“萨耶罗”辅助舰船进行自动驾驶，探测装置辐射甚广，方圆百里根本没有敌影。舰长不在席间，舰桥上的人打哈欠的打哈欠，看闲书的看闲书，也有偷偷摸摸在操作台底下交换情报记笔记的——最后这类人主要是在半年一度的部门调动中有望调职，正在准备最后的面试。

　　通过转职考试的十之五六，面试成功的却寥寥无几，谁让各位部长一个比一个挑剔呢。

　　影石盘解析晶石发出的光照在拉法尔脸上，在他的眼窝和鼻翼投下片片阴影，浓重而深邃。所有人的动向此刻都在影像中一览无余，他看得不算仔细，因为主角还没到场。

　　这样的画面持续了大约五分钟，通往舰桥的金属门有了动静。

　　拉法尔抬起眼眸，盯住最新出现在影像中的那个身影。

　　被提取记录的画面来自于舰船上其中一枚萨耶罗之眼，它的视角位于上方，因此观看者是在用俯视的角度审视进入舰桥的男人。

　　他有一副跟人类别无二致的外表，身材结实而挺拔，被制作成正值盛年的模样，发色深金，眼眸与之同色。

　　指挥官V举手投足中毫无魔偶的滞涩、魔像的刻板，跟人类还在故土时制造出来的那些劣等品完全不同。他在进入舰桥后用低沉而柔和的嗓音向每一个人致意，来自上方照明灯的打光除了衬出他俊朗深刻的五官，连转过脸打招呼时清晰的脖筋和上面隐隐的血管都一清二楚，以构造体制造守则中“需要与人类相似”的标准来说堪称完美。

　　拉法尔看了眼影石盘上显示的时间刻度，如果他没记错，那场行凶几十秒后就会毫无预兆地在画面中发生。

　　然而他的观看却被新的敲门声打断，门外传来助理的高声喧哗：“首席，指挥官来了！”

　　拉法尔挑眉，刚按灭手边的影石盘，办公室的门就无声滑开，不是拉法尔操作的，指挥官有船上所有房间的通行权限。

　　刚刚才在萨耶罗之眼中看到的身影转眼间就出现在面前，指挥官是自己走过来，既不是被内务部押过来的，工程部也连个监督陪同的人都没有。

　　拉法尔并不意外他们这样处理，他没有起身，端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含笑问：“你的礼貌呢，V。”

　　不礼貌的指挥官走进来时可能原本想坐办公桌前，可那里的椅子已经被罗修顺走，如今空空荡荡，因此他退而求其次，坐到另一边会客用的小沙发上。

　　“已经有人通知你我会来，所以我想，敲门是不必要的动作。”

　　永远都是一身笔挺制服的指挥官毫不见外，自己动手沏了茶水。

　　这熟练又毫无异样的样子，指挥官仿佛已经对前几日拉法尔在办公室烧调职申请时对他喷安全气体的事情一忘皆空。

　　在几乎没有寒暄的开场白后，身为构造体的男人双手十指交叉搁在膝头，用那张在会议中一本正经、指挥中面面俱到，令行禁止作风严明却能让人生不出恶感的脸笑着说道：“为了早日让我回到岗位，开始你的诊断吧，拉法尔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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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是美强，但本质是攻美的强强，拉法尔是攻。

 

第2章 扇区A·第二章

　　指挥官V对“擅闯”医疗部办公室供认不讳，要诊断要得理直气壮，“阿刻罗号上几乎没有进拉法尔的办公室不打怵的”这句话，对他来说并不适用。

　　然而“指挥官杀人未遂”这档事远不如想象中那么云淡风轻，它非常棘手，且根本不在阿刻罗的航行预案里面。

　　在任何国度的律法中，伤害他人之事都不该轻轻放下。伤人者应该被剥夺职权、提请禁闭措施，甚至在影响恶劣的情况下对其处以极刑，再没有法度的地方都有人维护这类举措。

　　然而在阿刻罗号上，犯下这次罪责的“人”并非人类，而是完全由人类之手塑造而出的“似人”、“构造体”、“人造生命”——该如何称呼其本质的说法实在太多，可所生非人磨灭不了指挥官V对阿刻罗号以及上边的人类十分重要的事实，因为他是他们得以徜徉星海的头脑和信标。

　　那双深金色眼睛里蕴藏着温文尔雅的矜色，这个神态如此生动，似乎可以代表他是人类穷尽智慧的最高杰作这一事实。

　　当人类因傲慢和贪婪毁灭曾经的家园，幸存者们开始反思是否需要一个高于人类视角的存在来为他们指引方向，施以“管理”。他将一直理智，永不偏颇，他有超凡的头脑，能守护人类文明残存的火种，为其规避走入深空后的险阻，直至星海流浪者们达成夙愿。

　　最终，他们的确制造出了这样的“人”，指挥官V。人类赋予他至高的权限和凌驾所有规章的豁免权，让他带领寥寥幸存者，探求星海中某颗无垢的星球成为他们的新乐土。

　　因此，指挥官出现任何状况都会直接影响到人类漫步深空的大计。

　　原本，按照V的“出厂说明书”——《法拉契协律》所写，深爱人类的指挥官做不出伤害人类这种事。

　　不过即使是制造出如此出色构造体的人也不会夸下海口称他不会损坏，永远完美显然是个伪命题，就如同曾经人类觉得故土文明能蒸蒸日上一样。

　　可是损坏和“陷入故障到会伤人”截然不同。

　　拉法尔相信拥有查阅说明书权限的工程部已经把里面每个字都推敲到位，连当中列举的指挥官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一一跟那两天的食谱对照，试图寻找他心情不好暴起伤人的源头。

　　“偷喝船髓液”听着就是拉法尔杜撰，指挥官能吃专门为他配制的营养餐，也可以喝酒和咖啡。他身体里有全套可以分解它们的系统，就是没有用处罢了。

　　然而就算他们把说明书翻个底朝天也无济于事，协律头三条中就有“指挥官不会伤害人类”的铁则，工程部又想无视它又想抠出点发生这件事后该怎么办的处理办法是不可能的。

　　出错的人类守护者，人类却找不到客观佐证处理，解决这起事件的流程阻在这里，逼迫工程部请了外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