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安娜塔西亚不这么认为,她以过来人的角度,觉得他们两个绝对有旁人不知道的隐情,最近这种直觉犹为强烈。
这也是V平时的平易近人和好相处给了安娜塔西亚如此逾越的勇气,反正是指挥官先提起来的,那她就问问,然后当茶歇小故事给叶莲娜讲着玩。
V在看似漫不经心的眼底里藏有一丝审视的目光,轻声说:“你觉得呢。”
安娜原本想说当然是都有,可她忽然感到一股没来由的寒意,直觉惊人的她马上改口:“当然是前面那种了!敬爱的指挥官怎么会擅用职权,请当我没说。”
然后,她恭恭敬敬地把V迎出办公室,心有余悸。
被“赶出来”的指挥官没觉得冒犯,立刻走向内务部。
那个在记录中标明提审萨尔沃的稽查官名叫帕洛,现在依然在做稽查工作,此时正在给一起船内的打架斗殴事件写事件陈述。V这一次换了一种方式问话,从最新调查出萨尔沃事件可能与刚刚苏醒被二次审讯的西蒙斯有关联为由,询问了当时的细节。
可是帕洛的回答出人意料。
“那场审讯的稽查官不是我。”帕洛神情同样疑惑,但也一点不敢怠慢地说,“我当时得到您的指令,上面说萨尔沃的事影响过大,情节恶劣,可能有很深的隐情,所以您要亲自审讯,所以我把人带去审讯室后就离开了。”
V藏住自己疑窦丛生的脸色,沉声问:“我给你的指令,在外部脑上记录还在吗。”
“在,您发来的东西我们怎么都不会删除的。”说着,帕洛忙打开自己的终端,却在一阵翻阅后变了脸色,“奇怪,怎么没有。”
稽查官表情开始变得惊慌,觉得自己恐怕摊上了不得的大事,脸色急转直下,连忙解释:“我当时确实收到了您的指令!否、否则审讯室不会允许长时间不留人监视案犯,这不符合规章,会有预警出现!”
“你离开的时候只有萨尔沃一个人在审讯室,没有别人。”V让他先冷静,确认道。
帕洛眼中惶然:“是,可我事后负责整理审讯室时确认过,里面有您的出入记录。”
V盯着稽查官的眼睛:“可你的确在这场审讯前后,没有亲眼见到我出现。”
他试图寻找其中任何欺瞒的可能性,而当V脸上最后一点笑意都消失殆尽,他施加的侵略性像能碾碎骨头一样,比实实在在的拷问还要恐怖,没有人敢在这种目光中说谎。
“是、是的……当时我在旁听室,可您在指令中表示要单独审讯,我就没有打开单面墙壁。”帕洛后退一步,声音里带着百口莫辩的哭腔。他显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件真实发生的事,那些能证明它的佐证却消失了,而他也从未见过指挥官这么严肃可怕的嘴脸,顿时非常崩溃。
然而,这样沉重的压力瞬间就因V的表情变化而消失了,他轻轻点了点头,平淡一笑,那种引人好感的气质重新占据主导,好像刚刚的逼问是一个错觉似的。
金发男人言语柔和地做出解释:“因为在对西蒙斯重审中得到的一些细节,指向三年前那场事件,萨尔沃有同样罹患深空综合征的可能。这件事被拉法尔首席得知,他可能会为确认此事在近期向内务部发出申请,而他素来与我有嫌隙,如果得知那场审讯并不合规,就算是我,恐怕也会被他揪着不放。”
稽查官恍然大悟,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
“只要你当时在我的指令下没做多余的事,一切合乎规则,就算拉法尔首席未来想要为此申诉也不会牵涉到你,我就是来确认这件事的。”
“原来如此,让您费心了。”能为了照顾他做到这种地步,不让他多想,帕洛顿时感动无比,“请指挥官放心,我敢保证自己的流程绝对合规。”
V笑着点头,又宽慰被吓到的稽查官几句,摆手让他离开了。
走向回研究院的传送法阵,指挥官眉间的阴云没有因为得到安娜塔西亚那里的证据而消减,反倒在帕洛所言中更为密布。
在稽查官眼中,是“指挥官V”审讯了萨尔沃,可这又是矛盾的,他不可能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地方。
窃取他的权限,向帕洛发出指令,来到审讯室却无人察觉,离开也悄无声息的存在。
会是什么,难道还能是阿刻罗号上的幽灵不成。
V的脸因走廊舷窗外的星光照射格外苍白,他强迫自己闭了闭眼,伸手抚向墙壁,金属墙流光闪过,分析机被唤醒。
“萨耶罗,先把这份纸质会议记录扫描进数据库。”指挥官一贯作风严谨,不出纰漏,他必须先让所有人对他的行动不起疑心,才能顺利查下去。
然后,V语调平平淡淡、脸色却很阴沉地继续:“调取维生舱室纽特·法拉契的休眠期生命指标数据。”
墙壁出现投影,分析机无声地遵照指挥官的指令开始检索。
在调取期间,V抱着手臂站在投影前,流光在他深金色眼眸中掠过,映出他此刻心情不佳。
大型分析机同样拥有一定智能,但这艘舰船上的虚拟人格“萨耶罗”从很早开始就不开口说话了,原因是航程初期太多船员把为人类服务又无处不在的分析机当作倾诉对象,占用它很多数据采集和处理能力,这个功能被禁用后,萨耶罗此时自然也不会出言询问指挥官为什么不高兴。
从发现自己的权限可能被窃取,再到察觉捉不住的幽灵,V必须确认做下这些事的人是否是他的制造者。
非要说的话,这船上只有一个人拥有高于指挥官调度一切的权力、甚至能够更改舰船建造时就编入其中的无数底层规则,这个人就是法拉契。
可是V又知道,纽特·法拉契比任何人都希望阿刻罗号上的所有人类都能平安到达新世界。那个人在最困难的时期也把延续文明火种的责任一力扛起,V不愿意怀疑他。
而一分钟的检索时间也给予了V缓和紧张感的答案,分析机调出的数据显示那位神匠一直在休眠舱中沉睡,不曾苏醒过——要知道就算身体素质再好的人类,从冻眠中醒来也需要医护人员从旁协助复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那么如今能够让V得到真相的就只有曾与那个“幽灵”面对面、现在正在强制休眠的萨尔沃了。
金发指挥官再次发出指令。
“萨耶罗,替我查询萨尔沃现在——”
然而墙上此时闪过一行难以忽视的警告文字,让V话说了一半猝然顿住。
研究院区,研究四室。
实验室的设备精确高效,拉法尔用很短时间就完成了药物配制。
瓶中析出的淡红色乳浊液被他注入注射器,拉法尔将它握在手中,动作停在了那里。
他调配出的药剂没有像样的正式名称,也没有别名,只在某本药剂学杂书中一角提到过些许,著者把它称为“枯眼水”,听上去活像人类还在用草药和矿物熬制魔药时代的产物。
从它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一种先做用于视觉,损伤眼球后毒素进入脑部侵害大脑的毒药,比三型类兹体素的破坏力还要大,而且无药可解。不过它没有解药的历史只持续到刚才,拉法尔还是用有限时间搞出了能中和其三成毒性的中和剂,只是没经过模拟实验就要直接上阵了。
拉法尔盯着注射器探出的针头,把中和剂也握在另一只手上,为防止一会儿他首先失去视力后摸不到东西。
不过他也难免在这个时候自嘲地笑着问自己一句,值得吗。
可面对满是疑点的世界,自己若是没有作为,拉法尔将对此更为不满。
因此,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把注射器戳向自己上臂。
砰——!
药液流入本该没有声息,研究室门口传来的巨响却太有存在感,拉法尔来不及往门口看,一个身影大步奔向他,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把两支注射器全都甩到地上,摔得粉碎。
金属和玻璃碎屑溅满他们脚边,拉法尔两只手腕都被紧紧攥住,抬起的红眸对上V裹挟怒火的目光。
他听到对方低吼:“用我的权限私调违禁试剂,你想被关禁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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