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它真的存在,那位王也没有在我们最薄弱的时候现身。现在我们有所喘息,已经捯过这口气,这些星空的护卫更没有机会了。”
拉法尔微微颔首,深知的确如此,就没有多言。
雷伊查看自己的终端时间,和拉法尔告别,临走前说:“我们还有没打完的仗,让所有人活着迎接明天。”
“自然。”银发青年声音轻飘飘的,语气里有极端自信的肯定。
因为这是所有人的愿望,他有达成它的义务。
又是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大型手术,拉法尔身边的助手和护士换了一茬又一茬,休息三个月的充沛精力让他成为医疗部最屹立不倒的那个人,直至最后一个伤患脱离生命危险,手术室传来一阵如释重负的欢呼。
“前线的人都回来了?”
“报告首席,除警戒人员外全部返回,作战计划圆满完成!”
拉法尔听完,还有闲心在那里调节手术室通风机的功率,其他人已经恨不得躺在地上喘。
注意力涣散,魔力透支,手抖脚瘸,这一刻他们都想成为拉法尔,又不敢企及他的高度,想来医疗部长的恐怖传说直到他们到达新世界都会经久不衰。
作为战斗到最后的医疗部,年轻人们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已经开始畅想。
“有没有庆功宴啊。”
“我想吃后勤食堂的饭!”
“先回去睡上两天……”
再不近人情的首席,这个时候都没有训斥他们不要躺地上,医护们刚想感佩上司身上的人情味,却在下一秒被无情击碎幻想。
刷刷几声,这些东倒西歪的年轻人被强制传送到了休息间,拉法尔脱下手术服,在变得清净的手术室里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然而他的清净只维持了两分钟。
“请问……拉法尔首席在吗。”
一个怯怯的声音从手术室大门外传来,来自一个吊着胳膊身上缠满绷带的伤员。这是个拉法尔眼生的年轻人,披着行动部制服,他可能是看到手术室门口的灯灭了,知道他们已经忙完,才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来这里找人。
拉法尔实在不想“营业”,可那个年轻人已经发现坐在地上的他,正拖着脚慢吞吞走过来。
“伤员该躺在病房里,而不是在走动时二次受伤拖累你的负责医官。”拉法尔依然是那套冷言冷语,试图板起脸赶走他。。
“我、我只是想来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首席。”自我介绍名叫塞德里克的小伙子把这当作必须亲自来道谢的执念,深深鞠了一躬,“我的队友说,百分之四十重度烧伤活下来几率渺茫,可您还是成功了……组织粘连、脏器衰竭,所有人都放弃了……”
拉法尔于是知道了这个人是谁,那是排在头一号的危重病人,被星龙群爆发的魔力波卷进去,浑身烧伤,几乎没可能获救。
所以当第一台手术过后塞德里克脱离生命危险,就连参与的医官也不禁惊呼这简直就是起死回生。
倒是拉法尔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这么快就能下床走动,还走这么远,不过当看到门口的治疗车和躲在后面几双鞋,他就懂了,一定是病房医护架不住塞德里克强烈要求才把人带过来。
拉法尔依然很冷淡:“感谢治愈术吧,否则就算是在资源丰富的旧世界,你都不可能活下来。”
治愈术,源自光铱的伟大发明,用好了确实能“起死回生”。但也只有拉法尔会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用治愈术把每一寸皮肤乃至下层组织梳理得完美无缺,换一个人准会被逼疯。
他不计代价地挽救生命,的确应该被感谢,不是吗?可拉法尔不这么认为。
在塞德里克发自内心说出“我一定会报答您”时,拉法尔打断他,此刻的神情称得上严厉,不复平和冷静。
“我不需要你的报答,你的感谢也不会激励我。”拉法尔冷漠地把年轻人赶了出去,话音简洁有力,“跟你们是谁无关,你只是我需要完成的职责。”
塞德里克有些没想到,并非不求回报的态度,他感觉拉法尔字里行间的意思,反倒认为感恩这种东西让他困扰。
有什么好感谢的,他只是像写完一个法术、完成一个课题、杀死一头星龙一样救了个人而已。
“对不起……”年轻人声音微弱,不知自己该为何道歉,等他爬上治疗车,带他过来的医护还在安慰他。
“没事没事,就说你不该来。”
“首席就是这样啦,习惯就好。”
塞德里克往手术室里最后看了眼。
他心想,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多孤独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把其他人往远离自己的地方推。
寂静重新降临的手术室里,方才的插曲根本没从拉法尔心中留下痕迹,他翻开自己的外部脑,再次从上面调取药品记录。
列表翻阅到最底部,那个陌生剂型被他的眸光一下子锁定,此刻他神情无比认真。
【第二二三六号药剂·暂未命名】
当看到这行字的一刻,拉法尔若无其事的眼神锐利了一瞬间,平整的嘴角微微翘起,靠在手术室墙壁上闭目养神。
他露出的微笑仍挂在那儿。
在他抱着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的态度潜入特殊病房找萨尔沃询问真相之前的那一周,拉法尔用自己的职权做过许多布置。新的诊断规则、手术技术改良、对医官的培训、新药剂剂型开发……它们看上去都很正常,是工作的一环,而拉法尔就在这些布置中安插了自己真正想去做的事。
——他让雷伊以新药开发的名义,向研究院申请幻光液。
由于每剂所需幻光液非常微量,又是针对最终决战、减轻作战人员法力透支负担的急需药品,老院长最终通过了这项申请。
幻光液的使用必须经过指挥官,而正因为这件事看上去和拉法尔毫无关联,在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作战计划的前提下,V也没有阻止这项药品开发计划。
由于最终作战提前,这批还未命名的药剂没能派上用场,但拉法尔也达到了目的。
拉法尔没有忘记探求那份真实,他绝不做闭着眼睛去往新世界的人。
接下来就是提纯其中的幻光液——
拉法尔这样想着,手术室的门这时却再一次从外侧打开。
他没有睁眼,耳边能听到一个沉稳的脚步由远至近,直至来到他身旁同样席地而坐。
会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能永远没有芥蒂地接近他。
“来我这里偷懒吗,指挥官。”拉法尔抬起一只眼皮,懒洋洋问。
“既然首席在工作结束后在这里躲懒,我也想效仿。”
V此时脱掉外套,制服扣子解开了,衬衫皱巴巴的,领带松垮地绕在脖子上,显得颇为休闲,难得一见。
作战部队在经过第二轮近五十个小时的清剿,已经彻底将这片星域的龙种荡平,指挥官信守自己的诺言,带回了每一个人,又经过医疗部的不懈奋战,没让他们任何一个死于到达新世界的黎明前。
万分欣喜和一些发甜又滚烫的酸楚,最终化作V如释重负的一声轻叹。
“我的使命完成了,拉法尔。”
他曾在目标未竟之前多么想说出这句话,现在的感觉就有多复杂。
而他身边的人却依然板着脸:“在阿刻罗号真正降临地表之前,你可不能松懈。”
“这么严格吗。”V轻笑一声,一点不意外拉法尔会说这种话。
拉法尔却有自己的论据:“如果不让工作把你包围,你就会立刻胡思乱想不是吗。”
指挥官笑而不语,但他嘴角未能挑起的弧度出卖了他此时的想法。
良久后,V轻声开口。
“我不是构造体,而是装有人类大脑的人工躯。”
拉法尔彻底睁开眼睛,听他继续说下去。
即使有些杂乱的念头在阻止,V还是因为身边此时坐着拉法尔而把它顺畅地说了出来。
“所谓神匠至高成果的‘构造体’,不过是在一具魔工躯体里装入人类大脑后包装而成的产物。那些‘记忆’,恐怕就是曾属于这名人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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