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密码(99)

　　“为什么要让我回来？”

　　双眼空洞的骷髅眼眶中流出血泪，缺少下颌骨的嘴咧成深潭。

　　“我诅咒你！”

　　无数的断肢把他淹没，有人用手掐住他的脖子，要他也进入温暖的炼狱和死人同归。

　　“指挥官，救救我——！”

　　呼救的人和想要他死的人一样多，他看着他们像麦穗一样倒伏在眼前。

　　“相信我。”

　　红眼睛的怪物在他耳边呢喃。

　　“我会救所有人。只要这是你的愿望。”

　　回声震荡，一遍一遍在深渊中诉说它的承诺。

　　无数幻觉砸向V，他的身体已经不像自己的，感官在清晰到能听清脚下动力区的轰鸣和什么都感觉不到之间剧烈摇摆，如同清醒状态下的发疯。

　　啪——！

　　V恶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瞬间肿起的皮肤衬得眼中迷蒙清透些许，拿不准力道让他嘴角被牙齿挤破了，血流出来，他渐渐能尝到味道，却是甜的。

　　他又锤了自己一拳。

　　清醒一点。

　　正常一点。

　　直到疏解剂完全被身体吸收，V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跪在盥洗台前，膝盖生疼，双手也因为把台沿握得太重隐隐作痛，浑身汗透。

　　分析机呼唤他的声音这才传进耳中。

　　【强烈致幻性说明它已经开始对您的身体产生害处，维持该种神经素已得不偿失。您应该开始着手戒掉对它的依赖，指挥官先生。】

　　V眸中泛红，他看到镜中的自己有副格外丑恶的嘴脸。

　　“我必须有它。”他说。

　　——否则，“爱情”的魔法会消失。

　　V直接屏蔽萨耶罗聒噪的劝告，擦掉嘴角的血走出盥洗室，但两分钟后又解除了分析机的屏蔽。

　　“行动部明日开始侦察漂流岩带周边。工程部两天内出具建模数据，但不要让探测器过于接近核心区。航海部，为防止意外状况出现，即刻开始为主炮充能。”

　　V冷冷地盯着前方，被扯动的嘴角又流出血，这回是铁锈味。

　　他的余光瞄向黑暗的深空。

　　他该扫清最后的障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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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泪滴*：即鲁珀特之泪。

 

第54章 扇区B·第五十三章

　　依照计划，指挥官安排的侦察组会往库伊伯漂流岩带外围巡回绕进，他自己则在掩护下先进入岩带中，对预定狙击点进行确认，在不惊动龙巢中生物的前提下取得尽可能多的环境数据乃至样本。

　　让V独自一人涉险在拉法尔这一关就过不去，他当然也一同坐上作战艇。

　　在龙群中隐藏敌意对他人来说可能是个难题，但上一次大回廊作战时拉法尔已经克服了它，成功和龙种“打成一片”。而V这个传说中的“构造体”本身就比人类被察觉的可能性要小，两人共同行动的理由就显得非常过关。

　　“所以事实却是，星龙不太把人类当作敌人，反倒人工躯稍微接近就会引发它们的攻击。”

　　作战艇上，拉法尔看上去是在副驾驶看风景，实际目光逡巡之间一点没放过外面任何风吹草动，他急于拿一个皇后级星龙试验他的新法术——昨天刚刚完成的——但探测器显示前方没有光铱反应，他凭肉眼更不可能找到什么。

　　“这是个谜，过去研究人员也一直没能找到原因。就像我们一直不清楚为什么人类大脑进入人工躯后就看不到星龙的核心了。”

　　作战艇在漂流岩中穿梭，如同一片叶子误入巨型岩山组成的漩涡。这和他们以往路过或绕行的孤单漂流岩不是一种风格，密集让它们显得宏伟，仿佛地上的环形山脉，飘动时扭曲了光和风，发出只有冰川流动才有的巨响，形成堪比奇观的光怪陆离。

　　V控制作战艇就像操纵自己的身体般自如。他脸上挂着很浅的笑，对拉法尔说：“萨耶罗是医学和人脑研究的翘楚，可对于纯粹的生物研究，他们其实并不擅长，那是第一库的研究范畴。”

　　“第一库？”拉法尔好像记得这个处于旧世界的研究机构，他们那里主要研究生物遗传和基因改造。

　　“卡辛诺拉有五座知识库，萨耶罗按成立顺序位列第四。在人类开启前往星海的航程前，第一库为我们提供待‘孵化’的人类胚胎，第二库是魔能材料的探寻者，伽罗的原型就出自他们之手。第二库和以魔工机械见长的第五库合力建造阿刻罗号，第三库是星空的观测者，那里的神匠观测到最近的星球，科赛格桑，把珍贵的航图传入这艘搭载人类希望的舰船。”

　　V轻微地叹了一声。

　　“大地疮痍，死亡遍布，这些人逆着浪潮把最好的资源交给了我们，我们才得以启航。”

　　说起往事，他的目光没有想象中那样怀念，语气反倒有种剖开肺腑的鲜血淋漓。拉法尔可以理解，因为送走了他们，代表那些提供帮助的人选择留在地表，留在那片将毁的大地上了。

　　谁也说不清卡辛诺拉滑向毁灭边缘的具体时间，人们只记得空前的欲望催生空前的战争，魔法污染席卷渺无人烟的森林，将不该唤醒之物唤醒。大地和海洋由此沉降，人类惊魂未定，从“狂欢”中梦醒，深知这可能是末日的征兆。而数年之后，噩梦果然来临，自地底爬出的无数可怖怪物带着毁灭而来，犹如怒涛将傲慢的智慧种族吞噬。

　　留在地表全无生路，即使如此，其他知识库也没有抢夺唯一的离开机会，而是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萨耶罗。

　　因此，就算只为不辜负这珍贵的生存机会，前往深空的幸存者也该咬牙将文明延续下去，将种子播撒至新世界。

　　即使他们已徘徊许久，即使他们已面目全非。

　　“萨耶罗的学者也确实没有辜负地表人类的希冀。”将如今阿刻罗号现状看在眼里的拉法尔这样说道，“逆境下我们都迸发了各自的潜能，否则原本不擅长的学问有那么多，心智不坚定早就放弃了。”

　　“我怎么听出点自夸的味道。”驾驶席上的男人露出微笑，结果夸赞得更猛，“你尤其不一样，你是样样精通的神。”

　　“真的？”拉法尔的目光从外面移回来，黏在V脸上，低声询问，“比法拉契如何。”

　　指挥官配合道：“大胆一些，我认为你能一力挑战所有伟大的学者先辈。”

　　“所以我就是纽特·法拉契希望成为的那种人。”忽然，拉法尔这样说。

　　他听到身侧的人呼吸一顿，视线触向V的嘴唇，认真地问：“我和他有些不太好说的关系对吗，V？”

　　这个提问的时机可谓让人猝不及防，就算是指挥官也要消化一阵，放在操纵杆上的手紧了紧。

　　过了一会儿，他不带感情色彩地回答说：“你不是他。他成为不了你，你也无法成为他，拉法尔。”

　　听到这番话的人轻轻点头，大概是明白了。

　　作战艇迅捷地通过山峰般的漂流岩狭口，动作堪称优雅，微微的倾斜让舱内产生一点失重感，指挥官对着前挡眨了下眼。

　　“拉法尔。”

　　刚刚的对话没过多久，V又突然出声。这回，他语气里带着万千意味：“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拉法尔失笑：“你说的，我当然相信。”

　　他很快不在意自己问了什么，V说了什么。他们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侦察，可是在正式进入库伊伯漂流岩带两小时后，仍未发现任何龙种的拉法尔感到疑惑。

　　“有些古怪。”他调取前期工程部绘制的岩带建模，对照他们正在行进的方向确定坐标——按理说，他们现在四面八方都该是斥候级星龙的影子，可他连一片看着相似的阴影都没发现。

　　“这里空了吗？”

　　他眉头紧锁，却在查看当前长尾探测器数据时发现更怪的，周围确实有十足的光铱反应。

　　驾驶位上的V目光晦暗，缓缓说道：“长尾以星龙身上的光铱作为捕捉点，有光铱的地方就该有龙。”

　　拉法尔望着周围满是孔洞的岩山，谨慎地解除自己身上的伪装法术，试图让附近星龙察觉这里有敌意，做个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