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
这几天云压得很低,天有些阴沉,傍晚的时候,山中落了雨。
雨越来越急。
半夜时,一声闷雷将本就睡得不很安稳的小兔球吵醒。
容秋睁开眼睛,看见入睡时来搂着自己的老婆此时正坐在窗边。
那张惯常含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窗外落雨的目光有种深秋的冷意。
察觉到容秋的视线,颜方毓转过头来,目光又恢复他熟悉的和煦。
“怎么,是我开窗户吵醒你了吗?抱歉。”
容秋摇了摇头。
这样大的雨,这样轰隆的雷声,早已经不是一扇薄薄的窗纸所能阻隔的。
他大大打了个呵欠,然后蹭到颜方毓身边仰起头看着他。
好像在问,怎么了呀?
颜方毓把他抱起来,一同向外看去。
雨下得很大很大,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
周围的山坡上已经聚起了水流,向下冲刷时发出奔流怒涛一般的声音,听起来很恐怖。
容秋似乎能听见山坳中有人的喧哗声,被藏在重重的雨帘后,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他没由来地抖了抖。
颜方毓把他又抱得紧了些,另一只手伸出窗外,似想要接落下的雨水。
暴雨哗啦啦砸在屋檐上,他只能接到飘斜进屋的雨丝。
铅云遮蔽星月,屋外黑如浓墨,唯有角落的烛台摇晃着火星,朦胧映亮着方宇中的两人,颜方毓的五官半明半暗。
忽然间,天上一道雪亮闪电,紧接着炸雷响起。
“——轰隆!”
小兔球猛地缩进颜方毓怀里。
他有点害怕,这是一代一代的小兔子刻进骨血中,对于暴风骤雨冲毁兔子洞的恐惧。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住洞了,却还是遏制不住这种胆战心惊的本能。
颜方毓收回手,陡然变得干燥温暖的手掌安抚性地在容秋背上拍了拍。
“山雨欲来……”他低声呢喃,“要开始了。”
暴雨一直持续到今晨,临近中午时才堪堪止住。
昨夜的暴雨甚至惊扰了一些藏身山林的异兽,异兽翻身还造成了地动,据说书院内不少地方都受到了波及。
书院匆忙组织救援,昨夜容秋隐约听到的动静就是这个。
这次影响甚广,一些建筑损毁比较严重,甚至颇有一点百废待兴的意思,有几门课教所坍塌,只得暂时停上。
万幸的是被学子们都只是轻伤,没什么生命危险。
若只是普通教所坍塌还好,然而半月后要承载众多仙门大派弟子观赏阵营战的经辩学教所,也在这“轰隆隆”的一连串巨响之中——
塌啦!
第132章
昨夜天上暴雨, 山中地动。
包括经辩学教所在内,清明书院许多屋舍坍塌损坏,亟待修缮。
经辩学教所毕竟特殊, 承载着阵营战观影地的重任, 需要首先重视一下。
书院当即发出通知, 说教所中芥子须弥间灵流崩断, 一时之间难以修复, 紧急共同商议后决定修改观战地点。
至于改去哪里, 后续再另行通知。
细则还未发,更改细则的通知就先来了, 任谁不说一句出师未捷身先死。
但联想到颜方毓之前还让甄凡暂时先别修屋顶,就难免让人怀疑这其实也是他们计划里的一部分。
“天衍宗观气、观星、观因果,能预知风云变幻也不奇怪嘛。”
“其他的事……?天机不可泄露。”
颜方毓对他眨着眼如是说。
这日起颜方毓就开始繁忙起来, 不再待在家里陪着容秋,出门也不再带着他。
有时候早出晚归, 偶尔连饭都没工夫陪他吃,兔球贪睡, 有时候他早上醒来一睁眼, 旁边就已经没人了。
遥觑镜全天十二个时辰架在家里,颜方毓怕容秋无聊, 并没有对其用途多加限定, 容秋能用它来听课,也能遍览整个清明除私人场所以外的所有地方。
最近他的爱好是看自己的野生同类在拟态森林里吃草, 边看边吃,特别下饭。
如果不是容秋还不能恢复人形, 恐怕他已经想现在就把容秋送去小药宗进行一个托管式养胎了。
既然小药宗送不过去,也不是没有其他地方。
颜方毓不在家的时候, 就会把鳯容秋先送去元丛竹那里,催促他早日化形。
容秋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在修炼了,可是依旧只能维持原型的模样。
两兽可以用兽语交流。
元丛竹告诉他:“现在经脉里已经没有走茬的灵力了,但是,得是你自己想化形才行。”
容秋很忧愁:“我想化呀。”
“要真正的想才行。”他有点笨拙,却认真地解释,“嘴巴也许能骗别人,也能骗你自己,但是骗不过你的心。”
容秋实在弄不明白“我”和“我的心”的区别,只好继续苦哈哈地和自己的修为较劲。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天。
距离阵营战开幕已不足半月。
那场暴雨仿佛一副神奇的催化剂,本来还算安稳平静的清明书院,自内网开始隐隐有些急躁的势头。
大家好像一言不合就会吵起来,逼得书院不得不删了许多帖子,内网一下子就有种别样的冷清,之前总插科打诨的那些熟悉名字也不见了踪影。
仿佛一时之间大家都变成了雨前低飞的燕子,在暴风雨前惴惴不安。
今晚颜方毓照例晚归。
还没把怀里的小兔球哄热乎,因果课教所便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容秋被他抱着,一路不明所以地走向前殿。
与上次的造访不同,来人连会客的前殿也没有进,颜方毓停在檐下,隔着一片前院的空地与对方遥遥对峙。
“江生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天色幽暗,江潜鳞一身青衣立在大门边,像一抹孤独的游魂。
明明下一瞬就要消散而去,却还执拗钉在世间。
他行礼后刚要说话,视线忽然越过朦朦的夜色,落在颜方毓怀里的小兔子身上。
江潜鳞静默了片刻,然后语气飘忽地问:“颜先生,是‘天命在人’,还是‘天命在天’?”
这话问一个神棍显然没什么意义。
颜方毓说:“自是天命在天。”
江潜鳞不卑不亢道:“贵宗宗训,‘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向来不是说无论到何种绝境,总有一线生机吗?”
颜方毓笑了笑:“人生如棋盘,看似棋出不意,实则棋子无心,如何排布全凭执棋人论定。但执棋人有心,行事早有定数。”
“譬如头顶浩瀚星空,世人以为星星千变万化,只有观星人知,天上星子早有行轨,万事万物也只有唯一的终点。”
“而那好似不定的‘衍一’,又何尝没有可能……早就在天道的衍算里?”
江潜鳞沉默了更久,终于缓缓说道:“先生只说了世有定轨,可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颜方毓不置可否:“话已说尽,你如何理解,我无权干涉。”
“多谢先生赐教。”江潜鳞长揖到底,“既然如此,我便要争一争这个‘一’给先生看。”
说完,这位不速之客便踏着夜色就此告别。
就突出一个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不知所以。
回到后殿,颜方毓沉默了良久,在容秋的不停扒拉下才开口吐出第一句话。
“唉,这屋子里没有你说话,我还有点不太习惯。”
“现在的小辈真是越来越难搞了……”颜方毓撑着脑袋坐在桌边,心不在焉地伸手,把桌上的小兔球戳得东倒西歪,“甄先生走不开身,但我已联系了药老来接你,五日后你就动身避去逍遥谷。”
容秋瞬间慌了。
五日?!
怎么这么早?离阵营战还有十日的时间啊!
容秋瞬间躺倒,比划带撒娇,把颜方毓的手指往自己肚肚上拽,企图用美色……大概只能说是毛□□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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