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背朝上趴在蒲团上,上半身以一个看起来就很不舒服的姿势扒拉在面前的小几上,一副恹恹的样子,似乎连脑袋上的红毛都黯淡了几分。
喳喳被重明鸟的同族大妖气息弄得有些焦躁,容秋也不打算拘着它。
好在今早离屋之前他就同喳喳说了要搬去因果课教所,因此此时也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得太详细,模糊提了提,便直接让小伯劳自行离去。
众人互相致意,各自入座。
几名兽修都没往岁崇山身边凑,给红毛留出一个能舒展双腿趴着的空间。
大家默契非常,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仿佛重明鸟生来就是趴着行事的。
唯有不明真相的小兔子耿直开口:“咦,老大,你为什么要趴在蒲团上?”
周围静静悄悄,没有任何兽修接话。
连一向热情的吱吱都目视前方,好似在认真研究二黑飘在空中的两颗眼珠子,并没功夫搭理他。
岁崇山峻岭双目无神,有气无力地说:“庄尤说虽然我们跟仙府属于私人恩怨,但于情于理,咱们都不该在开学典礼上嬉闹起来。”
还没等容秋开口再问,一道细细的传音压入他的耳孔里:“庄尤就是开学典礼时,后上台的那位督学。”
容秋向传音来处的方向看去,见吱吱连头都没扭,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模样。
他也只好配合地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容秋双手乖巧搭在膝盖上,发自内心地疑惑道:“可是,那和老大必须趴着上课,又有什么关系呢?”
岁崇山一本正经道:“这就要从另一件事说起了。”
容秋:“什么事?”
话音刚落,容秋恍惚间仿佛听见周围的兽修齐齐叹了口气。
虽说这叹气声真的很低、很轻,但又因为四面八方都有,便生生叹出了一种声势浩大的感觉出来。
岁崇山峻岭却好似没听见叹气声一样,两只眼睛四只眼仁倏然一亮。
他在矮几上一撑,手脚并用地朝容秋爬了过来,像扒拉桌子一样扑在了容秋背上,勾住他的肩膀。
重明鸟重量不轻,容秋被他扑得脊背一弯,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反而听到背上的人“嘶”了一声,发出像是扯痛了伤口一般的痛吟。
紧接着,一道玄妙气息突然从岁崇山身上爆发而出,兜头将两人圈了起来。
四周陡然寂静,连众人的呼吸声都再听不见。
好似其他一切声音都被这道玄妙气息隔绝在外。
岁崇山趴在容秋肩头,凑在他耳边贼兮兮地说:“兔球,往那看。”
顺着岁崇山所指的方向,容秋的目光穿过气派的大殿,看向殿宇尽头。
那里由雕花格栅围拢出了一小片隐秘的空间,巧妙地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却又能清楚地看见整座大殿。
里面摆着的也不是蒲团,而是一排太师椅,旁边的小几上甚至还有茶水和点心。
大家都敞坐在大堂中,哪里明显不是留给清明学子的案座。
此时里面也已坐了五六个人。
虽然相隔甚远,但以容秋的目力自然能看清。
其中的一个,赫然便是那位名叫庄尤的督学。
而隔着一张桌案,正与他捧茶相谈的……竟是颜方毓!
容秋的丹田蓦然悸动,耳朵尾巴都差点跳了出来!
仿佛是冥冥中有所牵引。
正笑着同身旁人说话的颜方毓忽地一顿,微微侧首,对上容秋闪闪发光的眼睛。
“看到那边那个督学了吗?”身边,岁崇山压抑不住兴奋地说,“——那是我老婆!”
然而容秋并没有顾得上去看督学有几个鼻子几只眼,他的目光,都被百丈之外的另一个人吸引了。
颜方毓捧起茶碗掩住下半张脸,遥遥冲容秋弯了弯眼睛。
茶汤的波光倒映在他的双眸,一片摇晃的盈润水色。
这一瞬间,容秋只觉得山河倒转,星与月都落入那人流转的眸光里。
容秋晕头转向,说不清是被美色蛊惑,亦或是被旁边尾巴都翘上天的重明鸟炫耀到了。
他一把反扣住红毛的肩头,用更压抑不住、更兴奋、更自豪的声音说:“看到你老婆旁边的漂亮哥哥了吗?”
“——那是我老婆!!!”
第042章
话一出口, 连岁崇山都被震惊得长大嘴巴,一时间没能出声。
容秋回过神来,却是有点后悔。
才刚说要谨慎行事, 避免节外生枝, 可只是盏茶的功夫, 他就把自己的第二大秘密说出来了。
都怪老婆笑得太好看!
真是美色误兔!
容秋抿了抿唇, 赶忙补救:“老大你——你别告诉别人!”
他环视一周, 却发现除了旁边的岁崇山以外, 周围的兽修并无异状。
这种无异状并不是像他们之前忽略红毛说话那样的装模作样,而是好像真的没听见。
“你怕什么?周围早被我下了结界, 他们听不见的。”岁崇山人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开始下意识自夸,“哎呀别管那些了, 我看看我看看,你老婆是哪个?”
岁崇山眯着眼睛向大殿尽头瞧去。
此时颜方毓已经不再看向这边, 继续笑吟吟地同庄督学谈话。
“嗯、嗯,是颇有几分姿色, ”岁崇山摸着下巴思索, “就是看着有点眼熟……”
这回轮到容秋翘尾巴了。
“我老婆是天衍宗‘那位’的高徒!天衍宗是——”
正待他将修士兄当年夸奖颜方毓的词都照搬出来时,忽听见岁崇山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
“啊!”
重明鸟嗓音着实甜美, 即使是惊呼也听起来如泉水叮咚。
“我想起来了!”红毛一拍案几, 激动道,“这不就是我豹兄弟的师兄, 我豹兄弟老婆的徒弟吗?!”
容秋被这长长的师兄弟及长辈配偶的关系网给绕晕了。
他掰着手指算了半天,不确定道:“所以老大的豹兄弟就是‘姓薛名羽字仙葩师弟’, 他老婆就是我老婆的‘那位’师尊?”
这混乱的关系网里其实只有三个人。
红毛也是位奇人,瞬间就抓住了重点:“咦我豹兄弟还有字呢?回头叫庄尤也给我起一个。”
容秋憨厚点头:“嗯!”
“既然是我豹兄弟的同门, 那应当是个好人,”岁崇山问,“你刚刚说要搬去住一起的人,不会就是他吧?”
容秋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嗐,和老婆住一起不是很正常吗,我也跟我老婆住一起——哦,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要搬寝舍?”岁崇山骄傲道,“不过山门口这点距离,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听见。”
“江王八那厮,要不是我——哼。”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有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似是想在蒲团上寻一个舒适的趴姿。
容秋急忙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行呀兔球,瞧你刚化形没几天的样子,竟已经有老婆了!而且这么快就登堂入室了!”岁崇山豪放地拍着容秋的肩膀,“只可惜离赶上我还差一点,我还没化形的时候就有老婆鳯了,哈哈哈哈哈哈!”
容秋由衷赞叹道:“真厉害!”
他遇到老婆以后很快便假孕了,化为原型的时候只有老婆来救他时的那一瞬。
说起来,他其实也好想能时常变回兔子躺在颜方毓臂弯里啊!
容秋原型小小一只,老婆只需要轻轻一合掌,就能把他拢进手心里了。
爹爹一向夸他原型似团雪球,圆润可爱,定能虏获一堆仙子娇娥的芳心。
那么老婆见了,也一定会喜欢他,愿意给他生小兔子了吧!
容秋希冀地想。
“哦对了,你老婆也来清明,是要当经辨学先生?”岁崇山问。
“经辨学?”容秋讶异道,“不是呀,他是因果课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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