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方毓缓缓道:“你把自己与胞弟的因果钉在了一起。”
薛羽:“竟然如此……!”
容秋:“这是什么意思?”
薛羽扬声问岑殊:“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容秋:“……”
雪豹的脑袋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揉了一把。
江潜鳞微摇了摇头:“不是胞弟,只是同父异母。”
“但好在父亲血脉强盛,我与阿游的血脉也相亲。”
“咱俩当然亲近啊——!大哥!大哥!你说过我是你唯一的弟弟——!”江游忙不迭说道。
他们正踏空悬于一直不断震颤着的阵法之上,隔着厚厚的法阵,脚底下的江游涕泗横流,像是正溺在水中的人,不断想向水面上的江潜鳞靠近。
但那些凝实的灵流却像一团团海草,缠在他身上,将他往水底拽去。
灵风将江游的衣衫吹得凌乱。
松散的衣襟掀开一点,容秋看见有金色的光点钉在他的胸口大穴上。
再仔细看,露出的手腕、小臂上也有。
他指给薛羽看,又惊呼:“江泥鳅身上也有!”
说话间,那金点好像长长了半寸,隐约从两人衣衫下露了出来。
像一根根钉穿肢体的金色长钉,看起来有种无端的悚然。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把他们两个的因果钉在一起”?
容秋知道老婆的“审判”。
就是将人生前身后业障功德相叠加,业障太多便难逃一死。
难道说江潜鳞做此邪法,就是让两人的业障功德混杂在一起,因此审判不清到底是谁该死?
天道从不错判,所以两个钉在一起的因果让颜方毓投鼠忌器,无从下手。
颜方毓瞥了一眼在两人之间穿过的灵流。
那些半透明的金线甚至能视防御阵法于无物,在半空中隐隐构成了某种奇异的阵纹。
“血脉相容的亲弟……呵。你想要他的什么?根骨?天生感气之体?”
虽是问句,但颜方毓的语气几乎笃定。
“……我有预感咱们需要外援了。”薛羽喃喃。
他拿出灵璧call转播台的澹台珏:“澹台兄快摇点你们的人过来!……我也不知道要几个,那边留够能运转的人,其他都过来!”
听见颜方毓的话,法阵里的江游愣了一下,顿时被灵流往下拖了数尺,他赶紧手忙脚乱地又挣扎向上。
“这……这是什么意思……?大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游不敢置信地颤声问:“什么我的根骨……我的…天生之体?”
江潜鳞没有答话。
这回甚至连眼珠也不曾往他那边转去一下。
此时此刻在江潜鳞眼中,江游似乎也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对于这些无关紧要之人,江潜鳞无所谓什么爱憎,好似人与一个不会说话的石头也没什么区别。
“仙君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图费口舌?”他对颜方毓说。
“我只是说给你除之外的其他人听,”如果不看颜方毓冰冷的眼神,他解释的语气可以说是温柔的,“那些被你耍得团团转的人,是否知道你舌灿莲花允诺了他们那么多好处,到头来也只是给你与亲弟换命的邪术做嫁衣罢了。”
颜方毓字字清晰地说:“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过就是为了借助灵湖的澎湃灵力冲击,将你弟弟的一身根骨换到你身上。”
“余下的灵力呢?还能有两成吗?”
“……什么?什么?”
法阵里的江游简直是懵了,连挣扎都忘了,呆愣愣地被拖入了灵露神光里。
战场边被绑成一团的入侵修士自然也听见了,顿时对着天上的江潜鳞破口大骂起来。
几句话的功夫,江家的祖坟在他们嘴里俨然已经被掘地三百尺。
这样的前因后果听起来实在有些荒谬。
那么大阵仗,死了那么多人,结果只是为了这么一个有点可笑的原因。
反倒衬得之前那阵轰轰烈烈的,要将魔族重新打入地下的势头有些愚蠢可笑了。
澹台珏终于安排好转播台的工作姗姗来迟,正好听了个尾巴。
天枢宗不借助外物,没有本命法器,只凭风而立。
她站在高处将阵纹走向收入眼底,然后顶着灵风落到容秋他们身边:“确是邪法。”
“观其纹路走向,有吞并、置换的意思。”
所以说,江游竟是被江潜鳞这个亲兄长亲手关进法阵里挨蒸的?
容秋也忍不住发出薛羽的感慨:真是兄友弟恭啊!
容秋本来以为凭江潜鳞的性格,纵使屎盆子扣得满头都是,但只要不耽误他正事,他依旧是懒得辩解一句的。
却没想到他开口了。
“我换得先天之体,剩下的灵气足以让你们受益,又不至因灵力太盛而爆体而亡,何乐而不为呢?”
江潜鳞用一种“你们是该谢我”的傲慢语气说道。
这一瞬间,他的神情与之前在大事史课上大放厥词的江游有种微妙的相似。
这两兄弟一个张扬一个内敛,教过两人的清明先生,以及从前在江家给子女们开蒙的师父都叹过气。
为什么明明是亲兄弟,但两人的性格能这样天差地别?
原来其实并没有天差地别。
他们骨子里那种“不明白世界为什么都不为我奉献”的性子简直如出一辙。
“但真是为我做嫁衣吗?我与你们又有和不同?”江潜鳞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末尾时还带点轻颤,“不过也是……他人嫁衣上的一根绣线而已……”
此时江潜鳞身上的金色长钉已透出身体三寸有余,将他穿得像个没脱外皮的金色大栗子。
金光之下,愈发衬得那人面如纸白。
换骨到底是怎样的容秋不清楚,但看起来江潜鳞并不太好受。
脚下的阵法鼓阵,好像整片灵湖都从地底深处转移到了地面药庐,又被无数层防御阵法扣住,形成一个大水泡。
这水泡好像就快要被浓郁的灵气胀破了,从边缘缝隙里露出的那一丝丝灵气也足以卷起呼啸的飓风。
除了颜方毓和江潜鳞,其他修为也并不算低的修士也不得不飞远一些,避开风头。
风声太吵了。
容秋不确定有没有江游的惨叫声被卷在里面,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这副对江游来说生而无用、甚至可以说反而是个坏事的先天根骨,此时不知是否能庇护他最后一刻。
颜方毓引着他的话:“那你又是为谁做嫁衣?你杀不死司徒清渊,江家也做不到,是谁杀了他?”
江潜鳞刚要说话,忽然神情一凛,倏地低头向脚下阵法看去。
半透明的金线无风自动,像是另一头有什么东西在牵引。
阵纹下的神光波动了一下,从里面探出江游挣扎求生的手。
“大哥……大哥……!”
一个圆墩墩的人影从灵海中咕噜咕噜地浮了起来。
容秋震惊地发现此时的江游比刚才胖了不少,本来匀称的四肢就像个发酵地面团一样吹了起来。
经络被闪着五彩神光的灵气盛满,像一条条小蚯蚓蜿蜒在他身上,撑得他的皮肤好像变成了透明的,就要被一根根钉在他周身大穴的金色长刺刺穿了似的。
容秋有点缺德地想,他现在看起来比他哥还像个金色大毛栗子。
得知了江潜鳞的用意,江游好像一下子不太敢继续求救,只好六神无主地唤着“大哥”。
他圆睁的双眼里溢满了恐惧,好像还不太甘心就此沉入湖底。
江潜鳞终于纡尊降贵地垂下眼睛,看向自己脚下不断挣扎的亲弟。
“你如此敬重、爱戴大哥,自该愿意……为大哥增进修为进一份力。”他轻声说着,目光无悲无喜。
“愿意!我当然愿意!”江游急忙说道,“但、但不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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