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方毓冷眼旁观,严阵以待。
第一个时辰。
容秋喉咙里的小咕噜变成大呼噜。
第二个时辰。
容秋似是觉得有点热,挣开颜方毓的怀抱,仰面朝天躺在他另一只胳膊上。
第三个时辰。
小兔子一脚把颜方毓蹬开,在一丈宽长的床榻上到处打滚。
中途把挡在打滚路上的颜方毓毫不留情地踢下床,被子枕头全都卷进自己一个人的怀里。
第四个时辰……
第四个时辰天亮了。
因果课教所的第一缕晨光打在容秋身上。
小兔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身上身下一团软软绵绵,像是小时候睡在厚厚的绒绒毛兔子窝里,舒服地甚至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容秋睡眼惺忪地抱着被子醒了会儿盹儿,刚刚伸开手脚,忽地一愣。
他有手有脚的,不再是小兔团子,自然也不可能再睡回他的小兔子窝——更何况,自从容秋长大了以后,那个软得仿佛让兔落不到底的兔子窝,他就已经睡不下了。
……所以他现在是在哪儿?
容秋的思绪终于回笼,想起这张他觉得软的好像云的床榻,想起……昨天与他一起睡觉的老婆。
然而此刻,宽大的床榻上只剩下容秋一个。
“——老婆!”
容秋急迫地大吼一声,直接一个挺身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那么大!那么好看的一个老婆呢!
容秋才刚转了个身,一抹宝蓝从眼前一闪而过。
他脚下不知怎么突地一软,直接“噗”地坐回了床榻上。
颜方毓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蓝底掐金丝长衫如水从木面流淌下来,银冠莹莹,眉目如画。
其人正似笑非笑地朝容秋看过来。
“那个颜、颜哥哥……”
容秋瞬间收声改口,悻悻地问他:“你、你怎么坐在那儿啊?”
颜方毓沉默了一下,凉滋滋开口。
“……你猜?”
第051章
长夜漫漫。
对于颜方毓来说, 昨晚的长夜便更是难熬。
到了颜方毓这种境界,五谷轮回早就抛却身体之外,自然也不需要睡眠。
一夜不睡对他压根没有任何影响, 最多的, 也只能说是心境上的变化。
天色熹微时, 伴随着容秋沉睡的呼吸声, 颜方毓便已经坐在那把太师椅上, 认真思考着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深觉自己就像个失落匪寨的富家小姐, 被山大王逼做压寨夫人。
大王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自己终是不敌, 只好引颈受辱。
结果辱没等来,等来一个飞蹬。
颜方毓非常不合时宜,却十分贴切地想起自己那缺德师弟给他讲过的一个“笑话”。
薛羽:“假如你和我是一对好基……一对亲密恋人——”
颜方毓:“呵。”
薛羽:“你冷笑什么?要不是整座山头只有你这么一个多余的活人, 你当我稀罕你?”
颜方毓:“呵、呵呵。”
薛羽:“好好好,不是你和我, 是小明和他对象小刚行了吧?”
薛羽:“说,有一天晚上, 小明神秘兮兮把小刚拉进屋里, 屋里没点灯,没开窗, 到处都黑咕隆咚的, 就很有气氛。”
薛羽:“他把小刚拉到床上,抽掉俩人的腰带, 扒掉俩人的外袍,掀开被子把俩人都罩进去——”
颜方毓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耳朵:“我警告你啊薛小豹, 再说我就去告诉师尊了!”
薛羽扒着他的耳朵大喊:“然后小明对小刚伸出手,对他说‘你看!我刚买的夜光手表——啊不, 是我刚学的荧光术法好看吗?’”
颜方毓:“……”
薛羽:“你看这笑话怎么样?”
颜方毓冷笑:“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薛羽叹了口气:“唉,你也觉得我肯定逃不过一顿收拾对吧?”
薛羽:“不然这次出山,二师兄你带我走呗?”
颜方毓:“……”
颜方毓懂了。
彼时彼刻,他只是那个“笑话”的局外之人,能冷眼奚落“小明”一顿,然后利索走人,不带走任何一只雪豹。
可此时此刻,他似乎深切地体会到了他师尊的处境,很想代师问责,把这缺德师弟揍一顿解恨。
当然,颜方毓与容秋,和他的师尊他的小师弟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比如说他其实并不想要“夜光手表”所代表的东西,只是……
仅仅是……
是这小兔子真是气人得不行……!
*
另一边,拔腿无情的小兔子。
大抵是老婆的床真的很软,老婆的怀抱真的很令人安心,容秋今日其实是起迟了的。
他根本没顾上与颜方毓玩你猜我猜你猜不猜的游戏,舔了两把脸便冲出了寝殿。
因果课是选修中的偏门,住在这儿其实并不比容秋住在以前的寝舍上下学方便。
好在小兔子别的地方稀疏平常,脚程倒是一流,因此影响也不是那么大。
今日上午又是一门全院学子一同进行的必修课。
是除“修行入门、武学、经辩学”外的最后一门——大事史。
正要拐入最后一条岔路,远远的,容秋瞧见路口站着的天牝津。
“啊,猪仔哥哥!”容秋接过他递来的早饭,还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你真的不用再等我了……”
他随意看向天牝津,轻“咦”一声:“猪仔哥哥你怎么眼睛底下黑乎乎的?”
一晚上没睡的天牝津:“……”
他昨日跟踪容秋,结果半路不小心被心魔幻境吞了,出来时已是黎明,只好急急忙忙买了早饭便直接赶来上课。
天牝津虽然已是金丹,但兽修更注重炼体,五谷不断,多少也需要睡眠。
更别提他昨晚鏖战一夜,累得不行,自然精气神都不济。
“没、没事儿!”天牝津嘴角扯出一个假笑。
反观容秋,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显然昨晚睡得不错。
天牝津心里酸溜溜的,不动声色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嗯……头发和衣服虽然有点凌乱,但相比之下更像是起晚了没收拾,而不是昨夜多有蹂躏。
周身灵力也稳定,应是没有什么剧烈的交流。
至于神态嘛……也很平静,唇角眼梢不见红意,也不见湿痕……
天牝津凭借着丰富的经验,确定小兔子还没被人吃进嘴里。
吃不吃的不是重点,主要是受不了这委屈!
一向对于此并不介意,甚至还偏好牛头人天牝津破天荒地松了口气。
“再说,弟弟那鸟……今天没来吧?是不是飞去疯玩把你忘了?”天牝津状若无事地开口。
容秋叼着小蘑菇:“唔,它也不是夜夜都回来睡的。”
小兽长大了总要离家自己闯荡,就连容秋长大一些后,晚上不是也要自己挖洞在林子里睡吗?
天牝津听罢有点嘚瑟:“对吧?我要是再不等你,弟弟就要饿着肚子听一上午的课了!”
容秋:“嗯……”
容秋有点迟疑。
因果课教所离食堂确实有点远。
然而最主要的是,老婆和老婆的床那么舒服好睡,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每天都像今早一样起这么晚……
天牝津:“瞧你这狼吞虎咽的样子,弟弟那朋友……定也没有给你准备早饭的心思吧?”
他昨日看得分明,明明是小兔子自己巴巴带着食盒往人家屋里跑呢!
——就像自己巴巴带着早餐来给小兔子送。
舔狗的人生真是一个循环。
天牝津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然后继续添油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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