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江家在多如繁星的世家之中常年居于第九,跟江游两兄弟的父亲脱不开干系。
啊不, 应该说“大多都是他的功劳”。
其实江潜鳞和江游并不是亲兄弟。
江潜鳞是“大哥”,自然是江父的第一个孩子, 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之子。
正妻自然要以天材地宝蕴养之法育子。
她的修为比江父也只差一线,再以灵宝蕴之, 两人都期盼着能得一个天资上佳的孩子。
然而江潜鳞降生后,其根骨资质虽远说不上差,但也只能说比平庸好一些。
世家需子嗣丰盈。
长子难挑大梁,江父就更需要其他优秀的孩子。
不过正妻生子之后,他深觉以天材地宝蕴养之法所耗甚繁,便索性只纳修为低微的女修为妾。
子女资质一事虽说玄乎,但大多还是与父母资质相关的。
低阶女修虽易有孕,但江父实力毕竟也还能看过眼,修为太低便不一定能承受江爹的精气;
而受得住的,也难保子嗣优异。
江父就像发情的狗一样四处留种,于是很快就妻妾成群、儿女绕膝。
正妻对于江父的做法并无任何表示,十分平淡地看着一房房妾室被抬进江家大门。
江游的母亲就是这样被抬进来的。
他的母亲不过练气三四层,甚至还不如聪明一些的总角蒙童。
但生出的江游竟是天生感气之体,刚一落地就已然练气,其资质之卓绝,乃是江家几代人都未有过的。
孩子出世那天甚至有霞光缀在产房的屋檐上,引得族人惊叹观望,大贺恭喜。
江父当然更是欣喜若狂,他将孩子过给正妻亲自抚养,然后又马不停蹄打算让她再育一子。
果然,这位新母又一次成功受孕了。
然而好事不成双,她本就身体不好,再加上之前被江父逼迫日日给胎儿传功,身体根本没有休养过来,于是很快就在一次小产中一尸两命。
自此以后,江家再没出过如江游那般资质的孩子。
他毋庸置疑成了兄弟姐妹中被寄予最多期望的那个。
而小时候的江游也确实根骨奇佳。
婴儿都因年龄太小而无法自主修炼,无论是学府还是世家,一般也会等到小孩开蒙以后才让其修炼基础心法。
可江游没有学习心法,却会本能化用天地灵气,三四岁时就已超过了他娘亲在世时的修为。
江家的长辈们都很开心,觉得一旦江游开了蒙修习心法,定会一飞冲天,松江府江家登上九门之首的宝座指日可待。
可惜或许是因为太受宠了,江游被养得性格骄纵,一点都不愿意吃苦。
但凡修炼途中受一点累,就要跑去养母怀中哭诉。
正妻更是娇惯他,只心疼地说孩子还小,逼他这么紧做什么?
此时的江游确实年岁不大,修仙界中也不是没见过刻苦修炼的后起之秀,再说自己的儿子资质这样好,江父觉得他即使再玩几年,后面也一定能赶上,便依着儿子的性子没有逼他。
于是后面的故事就是喜剧了。
又长了几年,江游也到了知事的年纪。
他知道自己是兄弟姐妹中最是天资超凡的,便一日长过一日的傲,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只除了他养母的亲子——江潜鳞。
此时的江潜鳞为弥补资质的不足,修炼极其刻苦。
当然辛苦是有回报的,他已成为当之无愧的同辈第一人,和一众兄弟姐妹们比实乃天上地下。
江游从小被养在正妻膝下,与江潜鳞同进同出,早已把他当成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亲哥哥那么厉害,更衬得其余的兄姐们都是草包。
江游对江潜鳞崇拜极了,甚至大闹江家祠堂,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蛮横大喊:“我不要做什么十三少爷,我只认我大哥一个兄长,要做,我就只做江家的二少爷!”
他敢这么恼,江家的一众长辈竟也允了。
于是自此以后江家再没有江十三少爷,只有一个齿序十三的“江二少爷”。
长辈宠着,同辈捧着,江游就也越来越骄纵。
自己不努力,天资也是会被消耗的。
江游的境界很快停滞不前了,甚至自己曾经看不起的兄弟姐妹们,也一个个的都超过了他。
对于此江游也很不屑。
笨鸟才要先飞,他又不是笨鸟,飞那么早干什么?不如多快活几年,凭他的天资,反正以后肯定能赶上。
于是三年之后又三年,大哥都快结金丹了,兄姐们也一个个筑基成功,江游咂摸了一下,觉得,行,那他也筑个基吧。
跟那群废物差一个大境界,他面子上也不太好看。
江游捡起崭新落灰的基础心法,吊儿郎当地练了几天,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原地踏步!
这时候他还没怎么慌乱,找父母哥哥撒了一通娇,让当年给江潜鳞指点心法的师父过来指导他。
然未果。
不仅如此,他还把人家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觉得自己没有一飞冲天,全都怪这师父是个庸才,根本不会教老子。
师父愤而请辞,离开江家之前曾给江父留了一语。
说江游此子往后难成大器,江家之希望还是该寄托于江潜鳞。
江父本来对他怀有歉意,但见人这么说,他也开始觉得对方是个庸才来。
我儿子天生感气,三岁便是练气四层,以后怎么可能不成器?
你三岁时有练气四层吗?!
至于自己的长子……他虽刻苦,此时修为也不错,但毕竟资质不是上佳,往后恐怕要与自己一样,被困在“平庸”二字里。
因此江父将江游安抚一番,又给他换了个师父。
接下来的几年里,师父换了一轮又一轮,江游的修为也没什么太大的长进。
到现在他终于有点慌了。
是自己的天资不管用了吗?
但看着江家的旁支本家、长辈同辈都有不错的造化,江游又觉得就算现在暂时势颓,但与他们同流一脉血,自己以后定也会重新起飞的!
只是他想法虽好,这个“以后”却迟迟没来。
在江游赖好用药浴和丹丸将自己的修为补上练气七层的时候,江父偶然读到一篇题目为《伤仲永》的学府文章。
其中的仲永也是年少天资,后却泯然众人,怎么看都像是在内涵他的二儿子。
更别提这文章的主人公还叫“仲”永!
这个叫王安石的真是胆大包天!
江父立刻派人去学府,询问王安石到底是谁,打算狠狠给他一个教训。
人迟迟没寻到,江父反而没忍住把文章捡起来,来回看了好几遍。
那句“亡羊补牢犹时未晚”在他脑袋里转了三天。
江父终于把心一横,无视江游的哭天喊地,一裹铺盖把倒霉儿子扔去了清明。
——这就叫因果一线牵,冥冥之中早有渊源。
时间回到十一月半。
药庐后山的小溪边。
在清明上了两个多月学的江游,用法宝小人的眼睛看着容秋隆起的腹部,脑海里的回忆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自己的童年。
不、或许应该说是婴儿时代。
在江游的亲生母亲离世之前,他其实是与她见过一面的。
作为亲子亲兄,抑或某种吉兆,在亲母显怀后,还不足周岁的江游曾趴过她的肚皮。
纵使江游天生聪慧,可现在回想,母亲的面容也已经很模糊了。
他只记得她苍白如纸的皮肤,枯瘦如柴的四肢,以及那个硕大的、爬满红褐色裂纹、看起来甚至有些恐怖的肚子。
但是他的母亲看起来却很高兴,江游看着全身上下唯一有颜色的鲜红色的嘴巴,唇瓣张张合合,声音很温柔地问他。
“娘亲再生一个,再生一个和你一样厉害的弟弟好不好啊?”
然后……然后江游记得自己就哇哇大哭起来。
他很快被人抱出那个闷热的房间,那个把他吓哭的女人,江游从此以后就再没有见过第二次。
长大后江游才知道,那是因为她很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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