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还是个修士,什么境界容秋看不出来——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容秋只有练气一层,修仙界九成九的修士他都看不出来境界。
对方来势汹汹,容秋连一句“你做什么”都没问,果断转身逃跑。
一扭头,小巷那头又是一个丑八怪。
这两人隐成合拢之势,将前后巷口全部纳入麾下,显然是在围堵他。
容秋侧过身,长腿分敞扎在原地,用余光同时防备着两人。
丑八怪甲擎着双棍缓缓朝他走过来,口中还说道:“小兔子别挣扎了,咱们粗人手下没轻没重,万一把你蹭了伤了,以后留下疤多不好。”
容秋瞳孔微一缩放。
——他们知道他是兔妖。
容秋身上妖气相当淡,非大能者不能察觉他兽修身份,而面前这两人——容秋很理所当然地以貌取人,觉得长这么丑的肯定也能不到哪去。
那就只能是法会上他兔耳弹出来时,还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娘亲曾叮嘱过他,修为低微的时候一定要藏好自己的兽修特征。
原因无他,近几百年因提倡众修平等,兽修渐渐不再遭受歧视,便大方亮相与人族修士正常来往。
但同时也有一小撮爱好恶劣者,就喜欢亵玩这种虽是人形却带兽耳兽尾的化形兽修,因此,便有贩子抓来兽修卖予这些人,久而久之竟形成了产业。
其中猫、兔、狐这类中小型动物更是被下手的重灾区。
一是因为他们外形可怜可爱,二是因为与虎狼相比不那么凶猛,性情大多温顺,且好捉。
只一个照面,容秋就知道自己是遇上娘亲说过的拐兽人了。
他娘说的果然十分对,外面的修仙界着是太危险了。
追老婆可真难。
但老婆算的真准,说他有小灾就真的——咦?
容秋忽然反应过来:可自己根本还没出城啊?
还没等他细想,耳边又是一道凛冽劲风!
漆黑长鞭如一条阴毒长蛇,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卷向容秋的脖颈。
鞭风飒飒,几乎割痛了他没盖着毛的人族皮肤。
容秋猛然躬身,柔且韧的细腰向后弯折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灵敏躲过这一缠。
长鞭如刀,竟削断了他还未来得及落下的发梢。
只听远处那人“啧”道:“这小兔子还挺滑溜。”
丑八怪甲:“别废话了快抓!”
打不过!
容秋迅速判断形势,毫无缠斗的意愿,微一弯膝,紧接着长腿猛然一展,整个人霎时弹起丈余高。
他目标明确,正要越过旁边的墙头逃跑时,却忽然被什么东西兜头一拦。
像是凭空笼着一张看不见的网,又把容秋轻柔地弹了回去!
容秋一愣,半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在地面,抬头惊疑不定地打量自己刚刚触碰的墙头。
半透明的光华于半空中微微一闪,接着如涟漪一般逐渐平静下来。
容秋微一抿唇,换了个方向重新跳上墙头,果不其然又被挡了下来。
他一连跳了数次,却像只被关进铁笼的麻雀,胡乱冲撞一通,对这笼子半点无计可施。
这样的情景显然愉悦了两个拐兽贩子。
两人也不再急着抓兔,反而欣赏他的困兽之斗哈哈大笑起来。
“劝你这小兔子别白费劲了,金丹期的兽修都要在天罗地网下栽跟头,何况小小的练气期!”
“不如快快束手就擒,还能留着些气力应付那些大老爷……”
“硬要比起来,咱们兄弟可比他们怜香惜玉多了,哈哈!”
“听不懂。”
容秋眉毛鼻子皱成一团,终于舍得开口搭一句话。
“但别再说了,你们真的、太丑了——呕。”
第005章
“……”
“……能……闹腾……”
“踹得我……现在……胸口还疼!”
意识一片混沌。
容秋觉得自己好似被罩着一口大钟里,外面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哈哈!疼就对了,没听过兔子蹬鹰吗?你还能比老鹰耐蹬?”
“去你娘的!老鹰算个屁……”
仿佛罩在他头顶的大钟猛然掀开,清晰的声音潮水般涌进耳朵里。
容秋清醒过来,眼睫挣动几下,接着缓缓睁开眼睛。
日光透过脸前的布料朦胧倾泻,鸟鸣啁啾隐约传来,鼻尖是熟悉的草木泥土香。
漳台府内没有这种气味,他现在在城外。
容秋微微挪了挪,发现自己正被紧紧绑住手脚,侧躺在一只破麻袋里。
身下骨碌碌晃荡,大约是在板车一类的东西上。
“唔……咳咳!”
胸口突如其来一阵锐痛,容秋忍不住闷咳出声,一口血沫喷在他脸前的麻袋布料上。
旁边两人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半晌,其中一人笑道:“呦,小兔子醒了,还挺快的。”
另一人接口:“早叫你别反抗,瞧瞧,这不是吃苦头了?”
“别怕,都是些好养的内伤,一条口子都没剌出来,且金贵着呢,不会在大老爷们那边掉下价的。”
两人一唱一和地说完,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容秋没搭理他们,只是小心翼翼避过伤处,翻身仰在板车上轻细呼吸。
好疼。
容秋恹恹躺着,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从眼眶里滚出两颗豆大的泪珠子。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兔生、和个把天的人生里,容秋家庭幸福、生活顺遂,还从来没有如此疼过。
这让小兔子有点无处发泄的委屈。
娘亲说得好对,外面好危险——而且他还没有讨到老婆。
蓦地,一张漂亮的脸出现在容秋脑海中。
眉目含笑,银制额带,眉心的蓝宝石熠熠生辉,袍摆像小狗一样在那人腿边打转。
现在已经在城外了……容秋流着泪默默地想。
虽然跟爹爹说的有些不太一样,可他遇险了,老婆心地那么善良,又那么厉害,会来救他吗?
于是在这脏兮兮的破麻袋里,骨碌骨碌的小板车上,离家左不过两日夜的小兔子头一次尝到了乡愁的滋味。
容秋休息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爹爹、娘亲,亦或是老婆,只好淌着泪检查自己的伤势。
正如那两人所说,他身上并没有外伤,骨头也没断,阵痛多来源于脏腑经脉,有淤血拥堵。
唯有小腹处撕裂一般突突地疼,是他的气海被那两人震裂了。
此时容秋气海空空,满身暗伤,纵然尽力运功疗伤,灵力也不过在他经脉中敷衍游|走一圈,最后从破裂的气海中再逸散出去。
也不能说毫无用处,就像用一只破桶拎水,水只能浸湿桶壁,半点也蓄不起来。
仅有零星灵力伏在容秋经脉里,要不是半妖维持人形所需灵力甚少,他早就因为虚弱而化为原型了。
……原型?
容秋微动术法,被交错绑在背后的双臂忽地消失,变作两只细细的兔爪缀在肩头。
没东西可绑的麻绳登时一松,稀稀拉拉落在板车上。
容秋又重新凝出手臂,把硌着自己的绳子推到旁边,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他伸手在胸口摸了摸,还好,喳喳和自己之前跟杜鹃鸟一起挖的鸟食都在。
雏鸟大多能吃,而小伯劳本就体虚,此时饿了许久更是气息羸弱,黑豆一样的眼珠掩在两片肉粉色的半透明眼皮后面,连叫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小鸟胸脯还起伏,容秋给他送了一丁点儿灵气,掰开鸟喙喂了一条小肉虫,小伯劳蔫蔫地吞了。
直至吃了两三条虫,小伯劳才看起来精神了些,大张着嘴冲容秋露出黑洞洞的喉管。
容秋伸出两根指头上下一夹捏住喳喳的鸟喙,气声叮嘱他:“不要叫。”
喳喳果然不再出声,只是张嘴继续讨食。
容秋又喂了一点,摸摸毛茸茸的鸟绒,重新把他放回自己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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