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几秒。
顾青严预计的枪声却没响,只等来冰冷的一句:“你的审判交给法律,我的——也是。”
袁容说这话时,望向一直默默守护的郑学,眼里的杀意已经褪去。视线相对,郑学看着那双平和沉寂的眼睛,松口气似的笑了,只是下一秒却陡然僵住。
“可是,我的终局轮不到一个副手来宣判!”伴着一声阴恻的低吼,袁容的笑还凝在眉眼,就感到手腕一紧,脚下失衡。
一时间万籁俱寂,袁容如在默片中般悄无声息被推了下去。
风雨兜头盖脸,郑学目眦欲裂地冲过去,电光火石间截住他下坠的身形。
袁容只感到眼前一道身影晃过,他伸手去够,却只抓到一手的冷雨。
郑学!
轰!!
几乎同时,他的呼喊销匿在爆炸的巨响里,摩天轮在风里大幅度摇摆,脚下剧烈震动,天地间瞬时被崩起的土石淹没。
袁容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尘雾和浓烟,只感到浑身血液倒灌。
郑学抱着顾青严急速坠落,两人连撞带摔最终落在个摩天轮舱顶,发出厚重的闷响。
郑学率先跃起拽起旁边的人:“顾青严。”
交锋过无数次的对手站在了面前,那束迷雾终于破开,显出一切本来的模样。
“祸害了他父母,还要让他陪你下地狱。睁大眼睛看清楚,他前面有人挡着。”
“你?”顾青严仍摆着副胜利者的姿态,笑了笑:“你现在还能站在这,是因为你那个好哥哥。”当初郑行说那点私心影响不了全局,可如今,这全局就毁在他护着的这个兄弟手里。
“我站在这,是因为我是警察。”
郑学的眼神锋锐异常,带着不容撼动的压迫。这时,几个支援的警员成功登上来,压住顾青严要将人带离。
“你在意郑行的下场吗?”郑学突然问。
顾青严没说话,低垂的眼睛敛了一切情绪。
直到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才听到一句,“我和他都是赌徒,愿赌服输。”
“从S组织到天鹰,我有很多东西想听你说。”郑学在他身后冰冷开口:“好好准备下措辞吧!”
袁容冲进那团混沌,瞬间被黑烟吞噬。周围一切都只闻其声,他什么也看不见却固执盯着郑学坠下去的那一点,可也只是让更多的雨水涌进眼里,面前一片模糊,环着他的只有迷雾,像被束在这团荆棘中,用力斩开却陷得更深。
他僵冷得几乎控制不住身体,撑着那么股劲没命地往下冲,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见他,要找到他。
他们还有很多的事没做,彼此心里还揣着未来与希望。
——近乎停滞的心跳直到听到一声遥远又熟悉的呼喊。
“袁容!”
幻听似的,紧跟着又一声。
铿锵,有力,隔着重重阻隔,却是那么让人踏实。
“我在!”
这一回,他奋力回应,第一次失去了行动力般傻站在那,听着自己的心跳附和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直到那个人彻底劈开迷雾走来。
此时,一束光冲破浓烟投了过来,头顶的直升机抛下软梯,舱门内同步报道此次行动的记者正奋力摁着闪光灯,螺旋桨搅起的强风猛地撩过他们的头发,两人一时都没动。
看着同样一身血污,潦草、狼狈、却笔挺挺站面前的彼此。
火海弹雨里,像亡命之徒的穷途末路。
但这一次,却是新生的开始。
在直升机的轰鸣中,他听见了郑学的声音。
“结束了。”
郑学微微笑了,袁容眨眨眼,一滴雨水从眼睫上坠下来,也笑了。
“袁容,我放肆一回,要做一件爱上你那刻起就想做的事。”
话落,袁容就拽进一个炙热的吻里。
这是他们六年的爱情。
此刻,是他要给这六年的一个交代。
也是他对爱人最真挚的感谢与敬意。
纵然四周火海滔天岌岌可危,脚下是随时崩塌的钢筋铁骨,纵然狂风暴雨依然冲击着他们伤痕累累的身体。
硝烟里,他们终于在众人前,在天地间,不再躲避,不再小心,放肆而用力,紧紧紧紧地抱住了彼此。
飞机上接应的警员看着这一幕个个膛目结舌,同样惊呆了地面警署的同仁,而此时,远处突然腾起朵巨大的蘑菇云,燃破天际。
那方向...周扬!
邵天柏握紧枪,从人群里退出,发动车子狂飙出去。
临近破晓,正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刻,脱离警方封锁区后整个山道幽深莫测,车子飞驰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他奋力甩开那次的刻骨铭心,加足马力。
前方的树丛一阵抖动。
竟有个黑漆漆的人影一瘸一拐的钻出来,邵天柏一个急刹堪堪停住。
隔着挡风玻璃,借着月色,他看清来人那张糊满黑灰的脸上,有双艳丽飞扬的眼睛。
一时间,只余清风微微。
当晚,警局临时设立的办公楼内,王局一阵风似的进入走廊,案子大捷,这一次他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周亦昂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归队前会有一个专项廉洁调查,不过作为老领导合该去照个面,正准备推门进去,里面传来些响动。
王局抬了抬眼。
窗户后,邵天柏正一脸执拗拽着周扬恨不得把人从上到下瞧个遍确保他没受伤,周扬倒还是那么一副无所谓,平举起胳膊任人宰割。
“真没事。”
邵天柏却没理,盯着他脖颈上几道深刻的血痕直皱眉。
周扬那双向来不藏事的眼里悄悄爬上点暖意,下一秒他的胳膊回拢,紧紧的把人圈进怀里。
王局眼里有些微妙,张了张嘴,默默离开朝另个房间走去。
这个房间倒没什么声。
郑学和袁容端坐在桌子两边,只是——桌上十指交握的手让人无法忽视。
审讯室,是他们开始的地方。那一年他们警匪初见,在里面互不相让,后来每一次出现在这,打斗过、伤害过、彷徨过、绝望过,一次次的镂心刻骨终于换来今天。
郑学看着紧握的手上那两枚交错的戒指,笑意更深。
王局瞥了眼里面,又瞅瞅身后那间,挠了挠头。这个老局长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那么真挚的困惑,他觉得有些事好像整明白了又好像没有。
默默了退出去,头顶的月色一泻而下,他站在那,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世界,该放手让他们年轻人来决定未来了。
郑学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清楚现在这个关头得避嫌不能待太久,接下来还有漫长的庭审战。
“今晚我就在外头睡,你好好歇歇。”
郑学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去,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墙之隔就是他的爱人。
他望向窗外,今晚的月亮真大,真圆啊。
安静的走廊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天鹰被警方秘密围剿的消息震荡了整个海市和边境,谁也没想到一夜过去天彻底变了,道上捕到风声又扛着几笔烂账的,想法子连夜跑路。
但这一次,他们失了先机,几乎门一开,早有一票装备齐全的条子在候着。
整个海市的大街小巷笼罩着警笛呼啸而过的声音,边境更是警戒封锁,原本鱼龙混杂的寨子萧条异常,各家各户纷纷闭紧门窗,窥探着屋外成批的机动部队的巡逻。
这场浩大的围捕,警方顺着脉络连根带泥大大小小围了一兜,成果几乎是历史性的。
一场轰动全国的庭审,跨越整个夏季,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被告人顾青严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非法买卖枪支、开设赌场、故意杀人等罪,数罪并罚,一审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顾青严提出上诉。
被告人郑行目前失踪,归案后纳入全案一并审理。
被告人袁容犯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非法买卖枪支罪、聚众斗殴罪,鉴于有自首情节并有重大立功表现,判处有期徒刑五年,缓期三年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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