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里荒草丛生,自从发生虐童事件被查封,这里就已荒废,此时隐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像被城市遗忘的孤岛。
顺着铁锈斑驳的大门向里走,路灯渐渐无法探进,只余长夜里清冷的月色。
由于长时间无人踏足,原本的路被杂草覆盖,郑学向前走了一阵,视野渐渐开阔起来。
脚下大约是个活动广场,零星有几个供孩子玩耍的设施,因为年久失修,原本的颜色剥落,露出冷硬的钢铁,不远处是个残破的篮球架,篮筐已经没了,只余篮板歪斜着摇摇欲坠。
再前面是栋三层楼的建筑,已经垮掉一半,残垣断壁地伫立在秋夜里萧条异常。
整个孤儿院的规模不超过五百平,围墙上为防止攀爬还嵌着玻璃碎片。
这就是那男人呆过的地方?
简陋到甚至不能称为安稳的环境,对比自己的童年,这是他无法感同身受的境遇。
郑学转过身,脚步瞬间顿住,坐在长椅上的人让他看得一愣。
对方显然未发现自己,黑色毛衣几乎将其身形与黑暗融为一体,如果不是那惯有的冷淡姿态无比熟悉,他几乎以为自己见鬼了。
在这里碰到袁容,让他意外。
他没有靠近,干脆就地蹲靠在树下点了支烟。
郑学知道自己的反常,自从对方露出那种彻底淡漠后,就莫名生出了想探探他过去的想法。今天一天埋在档案室却发现寥寥,仅有的资料只对后期在孤儿院的经历做了记录...所以,下班直接来了这里。
明明做着让警方咬牙切齿的勾当,却总是摆着坦荡的姿态;明明有些时候可以为自己辩解,他却好像任由别人误解.....
郑学望着漆黑的夜幕叹气,简直像跌进一个怪圈。
相处这段时间,对这个人他一无所知。
多数时候由于立场的关系针锋相对,这样安静“共处”几乎是第一次。
郑学看了下四周,又抬头看了袁容一眼,眼里的黯然一闪而过,他弹了下手里的烟蒂,站起身走出去了。
第三十三章
头顶的排风扇在低声运作,郑学从一堆资料里抽身,放松地靠向椅背,用手揉按眉心。
阿祥的案子毫无头绪,这段时间青龙帮几次三番的挑衅,外加军火交易,刑侦科忙得焦头烂额却没出什么成绩,王局在周会上晦暗的神色看得郑学心里不是滋味。
他将视线落回桌面,盯着夹杂散乱照片和尸检报告的案件笔记陷入沉思。
对手是什么人?
真的是青龙帮所为,但目前掌握的口供资料,却看不出端倪。
郑学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想起那晚追踪邵天柏看到的一幕,是他吗?
他起身到走廊透气,阴天,云层压得厚重,整个城市雾蒙蒙的能见度极低。
身后传来脚步声,邵天柏在他身侧站定就势递了支烟。
“你最近状态不对?”
“嗯?”
烟味压进肺里,尼古丁刺激着胸腔,郑学缓缓吐出浊气。
“那天怎么提前走了?”
郑学笑,瞥了眼邵天柏:“临时有事。”
两人并肩立在廊道,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我说呢,这种局你怎么提前开溜。出什么事了?”
郑学仰头吐出烟圈,表情放松,“放心,解决了。”
邵天柏侧头看他,意味不明嗯了一声。
一支烟毕,郑学回到办公室,笑容敛去。他心里没底,就着台面上的水抿了一口,点开阿祥生前被凌虐的录像重新研究起来。
办公室很静,偶尔有风吹动窗台的绿植轻晃。郑学盯着电脑的脸陡然定住,他皱眉将画面重新倒至几秒钟前定格。
那是一个极快的镜头,阿祥脱力的身体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有了轻微挣动,镜头缓慢拉近,他脸部表情扭曲,嘴唇阖动像极力在挣扎什么。
镜头很快剧烈晃动一下,又重新拉近。
阿祥的表情已重新归于平静。
郑学调慢速度,试图通过他蠕动的嘴唇读出什么,几分钟后,他面露疑惑。
张掖....别救我?
当时在会议室由于情况紧急,镜头晃动前的部分居然被忽略了,只捕捉到一句“别救我。”
如今,这是什么意思?
张掖?
中间镜头剧烈晃动时断掉的信息究竟是什么呢?
郑学的思绪被手机震动打断了,来自福利院的信息让他凝重的表情暂时缓和下来。他将电脑关闭,拿起车钥匙走出去。
———————————————————————————————
袁容从场子里出来,就见郑学揣兜立在车前,笑得坦荡。
“跟我去个地方。”
袁容连问都没问,就越过他拉开车门坐进去。
郑学没多话,绕到驾驶位专心开车。
车停在市福利院前,郑学看着男人脸上细微的怔忪,开口:“下车。”
一踏进门,孩子的嬉笑声就远远传来。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小径往前走,郑学视线最终落在某处笑了下。
空旷的球场上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垂着头,只能看到毛茸茸的脑袋,一颗篮球孤零零地停在不远处。
郑学走过去,“干嘛呢?”
那小孩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扭头望向袁容,“他是谁?”
袁容沉默,这双带着戒备的眼睛让他似曾相识。他指尖痉挛似得颤了一下,幽深的眼里压抑着复杂的情绪。
“他是——”
“朋友。”
郑学蓦地怔住,视线落在袁容脸上,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索性捞起身侧的球,冲小孩道:“今天想玩什么?我带着你过几招?”
小孩盯着那颗球,乖顺地点了点头。
“成,你俩先待会,我去那边买几瓶水。”
郑学提着东西回来时,就看到一大一小,一站一蹲,互欠对方八百万似的冷漠着脸。让他还没靠近就被气笑,无奈摇了下头,将买好的水丢给两人走向篮筐,“来吧。”
瞥见仍立在原地的袁容,郑学将球抛给小孩冲他使了个眼色。
小孩会意,转身将手里的球直直砸到袁容怀里,冷冷丢了句:“我们缺个人。”
袁容面色少见的一僵,几秒后垂下眼睑,抱着球走过去。
站在球场中的郑学,唇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
奇怪的阵容,甚至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对抗,郑学却觉得比在警局打得任何一场都投入。
几乎是第一次见袁容跃动的样子,深秋的日光顺着树木的间隙落在他身上,尽管还是那么一张冷脸,但眼神很认真,多数时候不着痕迹的周旋让小孩准确地接住了球。
意外的能照顾人。
也许是之前接触时袁容都是克制且压抑的,如今见他上篮的生动样子,郑学几乎控制不住地迎上去,一把将人撞倒在篮架上,抵在一起,喘息深重。
“你干什么?”袁容冷眼看他。
郑学却将身体的重量全压上去,笑得明朗:“我累了。”
袁容意外的没挣扎。
两人贴得很近,剧烈运动后滚烫的气息喷在颈侧,郑学盯着他汗津津的脸,莫名觉得性感。
属于男性的,不一样的味道。
“这地方不错。”郑学轻笑:“咱们改天可以再来。”
“让开。”
郑学抄起袁容手里的球退开,身体相贴的滚烫瞬间抽离,他三步起跳,稳稳一球砸进篮筐,回身冲袁容道:“说好,下次。”
———————————————————————————————
返程的路上开始下小雨,暮色渐沉,深秋的傍晚万家灯火。
雨势渐大街面拥堵,整个城市被浆洗得七零八落。
车厢里始终沉默,郑学低咳一声拧开车载音响,电台里流泻出coldplay的那首老歌——《yellow》。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