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大晴天,夕阳没有正午的阳光烈,但热度却不减。楼梯间尚且有阴影,迈过门后,铺天盖地的热量就争先恐后地冲向了傅羽舒。
夏天真的快来了。
傅羽舒的脑中莫名响起这句话。
下一秒,身后的铁门“嘭”的一声关了。
天台的面积很大,角落里堆积着许多木箱,积了很厚的一层灰。约莫是学校的杂物间满了,才将东西堆积在天台。
有两个人从东南方的角落里走出来,面带倨傲与鄙夷。
来人正在傅羽舒意料之中——是彭鸣和陈凯。
他们比傅羽舒高一些,可能是周末到来的缘故,身上原本看起来还过得去的装扮,摇身一变,传得仿佛不知从哪里来的黑社会。
陈凯将上半身的衣服夸张得卷起来,露出腹部上硕大的纹身,而彭鸣一如既往地凹着造型,站在陈凯身后,仿佛事不关己的过路人。
两人姿态不同,但眼神都一样令人厌恶。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陈凯说。
“原来是你们啊。”傅羽舒抬眼,露出一个纯真的笑,“我还在想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凯不答,只伸手拽了下傅羽舒的领口,把人拽到跟前来:“书包给我。”
“书包?”傅羽舒愣了愣,“你们是来借笔记的吗?”
“少废话!”
陈凯在天台等了不短的时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当即就猛地把傅羽舒的书包粗鲁地拽了下来。
紧接着,拉链嘶啦一声被拉开,陈凯拎着书包底,将书全部倒了出来。
地面上摊了一地的书和笔记本,有的还是傅羽舒一笔一划写的预习笔记,夕阳的余晖正好落在他端正的字迹上,像一笔彩色的注释。
随后,一只脚踩在了上面,重重一碾。
彭鸣在身后阴阳怪气地说道:“陈凯,你别太过分。”
陈凯把书包一扔,大笑道:“对不起,我本来不想这么粗鲁的。”
他走到傅羽舒跟前,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可我没找到……”
“钱吗?”傅羽舒冷不丁说道。
“……什么?”
“你们是在找钱吗?”傅羽舒重复着。他的表情很平静,一丝怒气也无,仿佛被侮辱、被扔掉书包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不在书包里哦。”
没等陈凯反应过来,傅羽舒退后一步,让自己的下巴从陈凯手中挣脱。但他做得太自然,表情也毫无破绽,仿佛只是因为要拿东西才做出的这个动作。
陈凯的手就这么停在空中。
傅羽舒从裤子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张棕色的纸币。
纸币上,少数民族的一男一女面带笑容望着陈凯所在的方向,另一侧的空白上写着两个大字“伍圆”。
“你们是在找这个吧?”傅羽舒主动把纸币塞到陈凯上身的口袋里,“奶奶就给了我这么多,不够的话,下周再给你们带。”
兴许是傅羽舒太过配合,陈凯忍不住一愣,回头和彭鸣对视了一眼。
彭鸣摇了摇头。
于是陈凯把纸币又往兜里塞了塞,再次把傅羽舒拽过来。
他们离得不算很远,但陈凯为了使自己表现得更具压迫性,常常喜欢给自己的动作付诸暴力的意味。少年人虽张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浑身的气质却在刻意地往成人的方向靠,仿佛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傅羽舒眼神微动,不动声色地又往后撤了一步。
“你……”
“陈凯哥哥,刚才宋老师叫我帮忙批改一下作业。”在陈凯即将被惹怒时,傅羽舒眨了眨眼,说道,“我知道是你们找我,所以就让宋老师等我一下,你们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宋老师是初中的年级主任,也是陈凯的班主任。听见这个名字,陈凯的手势一顿。
傅羽舒笑了:“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陈凯又回头看了彭鸣一眼。这两人中,虽然陈凯的气势要足一些,但明显是以彭鸣为主导的。傅羽舒的这番说辞漏洞百出,彭鸣思索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管。
宋老师如果找不到傅羽舒,也找不到这天台来。
陈凯轻笑了下,再次往傅羽舒身边走去。由于傅羽舒连退几步,两人站的位置就在天台的边缘,即便只有三楼的高度,往下望依旧有些令人胆寒。
陈凯:“你不用拿老宋威胁我,你只要乖乖……”
——“劳驾,把傅羽舒借我一下。”
一声敲门声伴随着少年的声音响起。
陈凯蓦然转过头:“谁?!”
“宋老师没看见傅羽舒,叫我来找找。”门外的声音异常淡漠,“开门。”
在陈凯和彭鸣不明所以的时候,傅羽舒眼底有流光闪过——门外是沈观。
可沈观怎么会在这里?
陈凯有点慌了。他没管彭鸣的眼色,跑上前去将紧闭的铁门打开来。
门后站着的,果真是沈观。
他背着一个单肩包,狭小的楼梯间几乎塞不下他的高个子,顶天立地似的挡在陈凯面前,嘴里还叼着半根香烟。
陈凯的目光落在香烟上,认出来人:“是你?”
门开了,沈观也不用顺着傅羽舒的话假借宋老师的名义,只微微抬了抬下巴,道:“傅羽舒呢?”
“哥哥?”傅羽舒听见动静,从天台的另一边走出来。
陈凯连拦都没来及拦,沈观已经一把握住傅羽舒的手腕,将人从天台外拉进了楼梯间。空间狭小幽暗,沈观半边脸在明,半边脸在暗,唯有燃烧的烟,像星子般星星点点地闪烁着。
陈凯脸色难看:“你……”
“我叫沈观。”沈观微微牵动嘴角,似笑非笑,“之前没有做自我介绍,不好意思。”
当初他在宿舍下了面子,彭鸣虽然记恨在心,但拉拢的意愿还没消散。沈观看起来并非多么听话的学生,如果拉进他们的圈子,对彭鸣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于是许久不吱声的彭鸣走上前来,一把将陈凯退开,对沈观回以一个同样的笑:“我知道你, 沈郁青老先生的孙子。”
“嗯。”沈观却兴趣缺缺,抬手拍了拍傅羽舒的脑袋,“去,把书捡回来,我们回去了。”
傅羽舒没动。
倒不是因为害怕陈凯和彭鸣,只是他对现在的情况有点懵,只知道盯着沈观看。
倒是陈凯出声道:“不行!”
激愤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沈观微微转头,将烟夹在手里,呼出一口烟圈:“你说什么?”
第14章 你想弄他们?
陈凯是个脑子里装不下几斤东西的二百五,彭鸣却有他自己的算盘。眼看钱到手了,人也稍微教训到了,彭鸣冲陈凯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走。
陈凯被当众下了面子,进也无法退又丢脸,最终拉着一张驴脸被彭鸣拉走了。
此时,天边最后一点夕阳也沉了下去,万里的云彩被火焰烧得通红,照得四野也有了色彩。
傅羽舒蹲下身,一点点地将书本重新装回书包里。
沈观也不帮忙,他手里的烟已经烧到了头,前端的星子将灭未灭,直到燃烧殆尽,也如同天边云彩上的火焰一般,黯淡下去。
书本笔记连带着书包很快被收拾好,傅羽舒重新把书包背起来,转过身。
两人谁也没率先说话,一人专注解决最后一点烟,一人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点星火。
“你怎么在这?”良久之后,傅羽舒开口了。
“抽烟啊。”沈观熟练地弹掉烟灰,“倒是你,傻啦吧唧地被他们要钱也不知道跑?”
“我是故意来的。”
傅羽舒嘴唇翕动。
他说得很小声,但沈观还是听见了。
火烧云的光晕罩在傅羽舒的背上,在沈观眼里,就是互补的环境色。他那双用来拿画笔的手夹着烟的时候,也宛如夹着一根铅笔,仿佛下一秒就能就地画出一幅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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