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
他简直服了,回来时就想着避开他,结果人家自己硬是找上门来。
小时候就是个摆脱不掉的跟屁虫,怎么十几岁了还没变样?
他正打算说几句狠话把人赶走,就看见傅羽舒飞速地眨了眨眼,似乎有话说。
“怎么?”沈观问。
傅羽舒捂着嘴,摇了摇头。
“……你有嘴不能用是吧?”
“是你让我闭嘴的。”傅羽舒捂着自己的嘴,声音从指缝间闷声传出。
沈观直起身,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现在能说了。”
“真的吗?我能说话了吗?”傅羽舒放下手,眼睛亮晶晶的,一幅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模样。
但在沈观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下一刻,他指着沈观的后背,夸张叫道:“小观哥哥,你的背上趴了一只青蛙诶。”
沈观:“…………”
作者有话说:
我与你春来花下三杯酒,我与你夏日风前一曲琴;我与你秋宵对月风景好,我与你冬日围炉笑语温。——戏剧电影《玉堂春》唱词
第4章 乌龟王八
沈观一脸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两人一个十四,一个十六,虽然只隔了两岁,但身高差距很大。高中正是男生抽条的时候,但傅羽舒显然不太长个。
沈观一米八的个子,站在瘦津津的傅羽舒面前,极具压迫感。
但傅羽舒一点也不怕——虽然他表现得像受到惊吓一般。
指甲盖大小的青蛙早就被沈观两指一夹扔进旁边的草里,这玩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扒在沈观背上,傅羽舒可能也早就看见,可他偏要等到现在才说。
他小时候其实也是这样,沈观想。
别的小朋友喜欢围着沈观打转,是因为他手里有各种新鲜的玩意和好吃的零食,以及孩子王的特性。而傅羽舒成天跟在沈观后面,仅仅是从众。
沈观那时虽然还小,但也能看得出傅羽舒接过零食时的敷衍。
他不是很喜欢这样虚伪的傅羽舒,即便他们真的一起长大。
以前的他还有闲心配合傅羽舒演出,看看他的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现在?沈观在心里冷哼一声。
白色的帕子搭在井沿,沈观将湿透了的衬衫搭在肩上,转身拿起帕子就走。
傅羽舒的身体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这般动作,原本是无法让沈观停驻的。可在这电光火石间,他心念一动,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下一刻,一声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小观。”
那收音机里的《玉堂春》唱词不知道何时已停,只闻缓慢但有力的脚步声从正房缓缓来到天井。
“又欺负小羽呢?”
老人的面孔从阴影里出现。
典型的南方老人面孔,年愈七十的模样,但已须发皆白。身子骨看起来还算硬朗,浑身的气度不像窝在村野里消磨时光的老人,而仿佛放鹤归林,有闲情寄情山水的诗人。
沈观眼也不抬:“你觉得呢?”
老人笑着摇摇头:“唔,我觉得你欺负不到他。”
演技被识破,傅羽舒也一点都不尴尬,反而踩着水跑到老人身边,笑道:“沈爷爷!”
沈郁青,沈观的爷爷。
“哎。”沈郁青应了一声,顺势在廊下坐了下来,“你俩小时候就不对付,怎么现在长大了还是这样?”
木质的建筑,一把躺椅摇晃在雾里,头顶是终日不灭的灯。沈郁青边躺在其中,边扇着蒲扇:“那衣服你也别洗了,等入学我给你再买一套。”
“不劳您伤财。”说着,沈观瞥了眼蹲在沈郁青脚边的男孩,嗤笑一声拐进屋内。
“他小时候的脾气还没现在这么臭。”沈郁青感叹,“怎么越大越难搞?”
傅羽舒乖乖道:“没有啊,小观哥哥很好。”
才怪。
多年后再遇故人,傅羽舒尘封已久的记忆才终于破开条口子。他其实很早就开始记事,只是选择性地将一些不好的回忆从中剔除,以形成牢固的自我防御。
要是细想,傅羽舒觉得,他六七岁时踩进粪坑,肯定也有沈观的一份力。
时间太久,早已不可考究。不过光按现在沈观这德行来看,还真像他能干得出的事。
傅羽舒心思百转,面上却笑眯眯的:“沈爷爷,小观哥哥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沈郁青道:“怪我,我最近身体出了些毛病,他知道了,偏要回来照顾我……自己还是个小孩呢,谈什么照顾?”
“沈爷爷你生病了?”
“不是什么大病,跟机器一样,岁数一到,自然就跑不动了。”
世间伦常之事,正常。傅羽舒稍微担心之于,想起了一件事。
沈观的爸爸妈妈呢?
祖辈生病,不让下一辈的成人照顾,反而让一个未成年的孙子放弃城市的喧哗,放弃高水平的教育资源回到村野?这是什么道理?
说起来,在傅羽舒的记忆里,好像也从来没见过沈观的爸爸妈妈。
义村的留守儿童并不多,这个年代里,春种秋收夏忙冬藏,足以支撑一家人的开销。就算沈父沈母在外打工,也不至于一年到头都不回来吧。
傅羽舒看向屋内黑洞洞的方向,出神地想。
“小羽。”沈郁青突然压低声音,朝傅羽舒勾了勾手,“过来。”
左右没人,四周除了微小的风声,就只剩木质躺椅在摇晃中咯吱咯吱作响。
沈郁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傅羽舒。
傅羽舒:“?”
薄薄的纸,抬起来对着光照几近透明,像是练书法的宣纸。折得四四方方,隐约可见黑色的笔印。
“这是什么?”傅羽舒狐疑道。
“小观性子不大好,还需要你担待。”沈郁青说,“如果他以后欺负你,你就把这张纸拿出来给他看,他肯定不敢多说什么。”
欺负?虽说傅羽舒瘦弱得像只小鸡仔似的,但欺负……嗯,沈观不一定能欺负得到。
傅羽舒默默吞下这句话,把纸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用毛笔画的,傅羽舒一开始拿倒了,在沈郁青提醒后,才看清纸上画的是什么东西。
……一只乌龟,乌龟上还写着沈郁青的名字,三个字里两个字都是拼音。
傅羽舒:“……沈爷爷,你在逗我吗?”
沈郁青大笑两声:“你没猜着是谁干的?”
“……沈观?”
“对。”
看字迹和纸张的破旧程度,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了。“沈郁青”三个字笔触稚嫩,歪歪扭扭的印在乌龟壳上。
“小观五岁的时候,我教他书法,练的第一笔是横。”
不知道为什么,沈郁青爬满岁月的脸上,忽而露出一点狡黠来。
“就在这天井里,砚台搬出来,小观不情不愿的。教完我就去睡觉了,结果一觉醒来,砚台砸了,宣纸揉得一团糟,唯独不见小观。”
傅羽舒来了兴致:“那他人呢?”
“我在墙头外找到的他。”沈郁青说,“他拿着毛笔,满脸都是墨,还一脸不爽地在纸上画了个乌龟,还写上我的名字。”
傅羽舒憋着笑:“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啊,我问他,看你画画得这么好,不想学书法,不如我送你去学画画?”
“不过,这件事也没那么算了。”沈郁青话音一转,脸上止不住地笑,“我把他那时候的样子拍了下来,印出照片,自此成为拿捏他的把柄!”
傅羽舒笑倒在一边。
听完沈观这样的黑历史,从今早下雨开始,心情就阴郁的傅羽舒,才终于露出一点真正笑意出来。
笑声惊动故事的主人公从屋子里走出来,沈观端着个碗,眉头一拧:“你们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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