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羽舒眼疾手快把宣纸卷起来一把塞到兜里,迎上去:“小观哥哥~”
沈观:“……”
他转身直接绕过傅羽舒,把碗“噔”地一声放在沈郁青面前,说:“喝药。”
身后,傅羽舒无所谓地耸耸肩。
村口的一吓之仇已报,小时候害他踩进粪坑的事傅羽舒也懒得跟沈观算,要是以后没冲突,这张记载着沈观黑历史的纸也没什么用。
沈观不待见他,他也不见得多喜欢沈观。
以后离他远点,万事大吉。
“小观。”沈郁青在沈观跑掉之前率先叫住他,“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事?我还要收拾东西,准备下星期去学校报道。”
他刚转学来,很多手续都要办,没空去搭理傅羽舒这个瘦猴。
沈郁青道:“就是你上学的事,刚好小羽也在。”
此话一出,沈观和傅羽舒心里同时一个咯噔。
结合刚才沈郁青说的一段话,傅羽舒敏锐地察觉出了点什么。他抬起头,发现沈观也在盯着他看。
果然,沈郁青下一句话说的就是:“我跟柏英商量了一下,学校太远,你们每天来回也不方便,就让你们住宿吧。”
“你们从小认识,住在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第5章 被迫“同居”
照应……个鬼啊!不打起来就谢天谢地了!
傅羽舒和沈观无声地对视着,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意思——我拒绝。
不用沈观说,傅羽舒已经跑到沈郁青后面给他捶背捏骨,边捏边问:“我奶奶已经决定了吗?”
“都跟学校那边说好了,而且我问过,镇上的中学宿舍是混住的,不用担心你们俩分不到一个宿舍。”
义村没有中学,傅羽舒是在镇上的中学里念书。整个镇的学生并不多,高中部和初中部就混在一起。沈观要是回来义村,肯定是要和傅羽舒在一个学校的。
傅羽舒对此早有预感,但没想到,他要和这个人在住同一个宿舍!
“沈爷爷,万一我想我奶奶怎么办啊。”傅羽舒撒着娇,“还有小观哥哥,他刚从城里回来,您就要把他赶到学校,一去就是一个星期啊?”
“他这小子有什么可担心的,孤狼似的。而且就五天时间,每个星期五你回来你奶奶都给你做好吃的,不好吗?”
主要还是远。
他们住的位置在深山里,而到镇上的中学需要翻越好几座山,往外面的镇中心上去。早上八点上课,傅羽舒六点就要起床,晚上放学回家也很晚。
夏天还好,昼长夜短,冬天又冷又黑才是折磨人。
柏英曾跟傅羽舒提过住宿的问题,傅羽舒也同意,但是……
他转过头,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沈观看。
后者对他嗤之以鼻,但大家此刻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免不了要共同进退。就见沈观几步走过来,朝着沈郁青扬了扬头:“老头子,你把我和他安排在一个宿舍,问过我意见了吗?”
“你不愿意?”沈郁青直起身,像是找着什么把柄似的,“那我现在问你,你愿意吗?”
沈观:“……”
他明白了,原来在这等着呢。
沈郁青从躺椅里坐起来,随手把蒲扇搁在脚边,眼里有了幸灾乐祸的笑意:“小观,这样吧,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送你回城里。你那个美术老师说你的人像还差点水平,让他多给你补补,免得你成天到晚惦记着回来。”
沈观不爽:“我人像哪儿差了?”
“这我不清楚。你老师说你不行你就不行。”
“哼。”沈观冷哼一声,不吭声了。
他心里明白,这老头就看着自己和傅羽舒不对付,想拿他和傅羽舒同宿舍威胁他回城里去呢。
论起犟来,整个义村当属沈郁青第一。
他这身体的病有一段时间了,要不是沈观跟画画老师关系好,从他嘴里套出消息,到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
沈观淡淡地看着沈郁青,忽然改变了主意。
再说了,旁边那小孩还巴巴指望着沈观和沈郁青顶嘴,自己一分力都不出直接解决同宿舍的事,他急个什么劲。
于是沈观哼笑了下:“好啊,我跟傅羽舒一起住。”
他这边答应,傅羽舒却急了,杏仁似的眼睛气得圆溜溜的。沈观看得有趣,在人继续叫住沈郁青之前,长手一挥,搭在他的肩上。
沈观整个人的重量聚在手肘,落在傅羽舒的肩膀上,把人压得一歪。
底下暗潮汹涌,表面春风拂面:“小羽弟弟,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了。”
傅羽舒咬牙切齿地笑着:“没问题,小观哥哥。”
沈郁青像是没瞅见两人之间的诡谲气氛,点点头很是满意,边哼着“我也曾赴过琼林宴”边进屋去了。等沈郁青一离开,沈观迅速把手撤开,转身就走。
“沈观。”傅羽舒叫住他,“你真的要和我一起住?”
沈观头也不回地道:“现在不叫我小观哥哥了?”
他转过头,对上傅羽舒黑沉沉的双眼。
一直以来,沈观觉得自己心中藏着很深的黑暗,不能言明也不能发泄。但某些时刻,他觉得傅羽舒也是一样。
这个十四岁小孩,善于伪装到如同一个成年人。虽然形式、拙劣,但有效。
譬如现在,他黑沉的眼中的风暴几乎酝酿成形,眨眼之间,便消弭而去。
他露出那副乖巧可爱、但毫不真实的笑,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以后,就拜托小观哥哥啦。”
*
傅羽舒回到家时,午饭时间刚过。桌上的菜没动几筷子,他坐下来尝了一口鱼,还是一如既往的咸。
柏英还没从厢房出来,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重物坠地的声音,隔着一道门闷声响着。
在这几近诡异的背景音里,傅羽舒扒完了一碗饭。
声音渐息,偶尔泄露出几句人声,似有若无。门在傅羽舒背后打开,又被重重阖上,还咔嚓一声上了锁。
柏英在对面坐了下来:“怎么吃到现在?”
“太好吃了,我刚又去盛了一碗。”傅羽舒抬头笑笑。
“是,你正长身体,多吃点。”柏英说。
然后相对无话。柏英似乎累着了,鼻息有几分重,傅羽舒对此不作观想,只随口问道:“奶奶,您知道沈观的爸爸妈妈去哪了吗?”
柏英本来正拿起筷子,闻言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想起来。”傅羽舒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柏英,半晌,又垂下眼,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们。”
“嗯……跟你妈妈一样,都在杭州打工呢。”
“他们也在杭州吗?那妈妈岂不是认识他们?”
“……不在一个地方。”
“哦。”傅羽舒终于吃完最后一点米饭,轻轻放下碗,轻声说,“原来如此啊。”
他现在确信,沈观父母的存在,是一个无法启齿的秘密了。
柏英女士每次撒谎的时候,都喜欢用右手拇指摩擦左手的虎口。就像每次她进到西厢房,支开傅羽舒时候的样子。
西厢房里有什么呢?
柏英女士刻意瞒着傅羽舒,说那里住着一个亲戚,脑子有点问题,柏英欠人家父母恩情,需要帮忙照看。
但傅羽舒心知肚明。
那里面住的,是他的亲生父亲,脑子也不是简简单单的有问题,是彻底疯了。
在他六岁那年。
某一年夏天忙时,柏英女士下田,傅羽舒就通过格子窗偷偷往里看过。
没开灯的情况下,床上的男人剪影异常清晰,傅羽舒睁眼往里瞧,起先只能看到黑乎乎一片,后来那人冲到窗前,和傅羽舒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对视。
傅羽舒一点也不怕,甚至借着窗外的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后来的很多年,他都会趁着柏英不在时,偷偷开门溜进去看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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