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来了,警察又走了,顺便拷走了双眼猩红的杨志军,杨家就剩下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杨志军孑然一身,像是一个活在平行世界的人。在警察来之前,他把刚出生的儿子藏在深深的草丛里,死活也不告诉别人。
那也是一个夏日。
沈郁青得知了这件事,便和柏英两个人翻遍了整座玉山。蚊蝇、蛇虫,还有未知的野兽都是要命的东西,他们两人,还有几个义村的邻居,花了整整一天半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藏孩子的地方。
“老头子说我嗓子条件不错,就算藏得深,哭声也能传出几百米开外,把他们都引过来。”沈观说,“当年差点就跟着他一起唱戏了。”
傅羽舒蹲在沈观的身前,双肘搁在他的腿上,歪了歪头:“唱戏不好吗?”
“你喜欢?”沈观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思。
“唔,还行。”傅羽舒低下头想了想。
“还行也不成。”沈观说,“老爷子已经不收徒弟了。”
至于为什么不收……沈观没有多说。
人都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老爷子的一生,可以说是成也因戏,败也因戏。傅羽舒听得虽懵懂,但也没多问。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不知不觉,一上午的时间就过了大半。
话到尽头,沈观说得有些口渴,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眼睛一动,便透过玻璃杯看见傅羽舒的样子。
眉眼很软,头发也不妥帖地半翘着,乖巧得几乎让人忘了他是个白毛黑心的小狼崽。
沈观手指忍不住动了动,片刻后,顺着自己的心意让掌心落到傅羽舒的头顶。
对上傅羽舒疑惑的视线,沈观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摸摸怎么了?”
“……”傅羽舒眨了眨眼,“哦,那你摸吧。”
说着还把头主动往上蹭。
……更像小狼崽了,沈观一边默默收回手,一边心想。他的手心还残留着柔软发丝擦过的触感,酥酥麻麻的,从神经末梢直至心底。
柏英脚步声响起来时,沈观就心虚地跑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从傅家的院子到深宅,不过十分多钟的脚程,柏英去了半个多小时,约莫着停下来和沈郁青说了些什么。
沈观顺着田埂走回去。今天的风很大,把路边的树叶吹得迎风招展,姿态万千。
院外有一颗李树,沈观原本已经走过了,突然想起沈郁青最喜欢吃的就是李子,于是又折返回去。
宅子里的穿堂风依旧。
沈观推门而入时,第一眼就看见廊下长明的灯。风过无声,他把一捧用井水浸泡过的李子摆在桌面,随后悄然离去。
斑驳光影下,李子上的水珠晶莹剔透,宛若一颗赤诚的心。
第25章 我只叫一个人哥
再次回到学校时,沈观乖了几分,不再逃课,决定坐在高二(3)班的教室里好好待到暑假开始。
只是他屁股还没坐热,就从同桌口中得知了一个噩耗——下午进行语数外期末摸底考试。
更不幸的是,分数下来后,需要家长查阅并签字,以表示他们对即将到来的高三的重视。
课间时分,同学们就此事讨论得热火朝天,有人仰天长叹,有人摩拳擦掌,唯有沈观兴致缺缺。他撑着头望向窗外,另一只手上夹着一支铅笔,正随着指尖的动作转得飞快。
沈郁青说得没错,义村确实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高二下学期转到这里,除了能近距离照顾沈郁青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好处。
还好,高三快来了。
等联考一过,再在校考里拿几个证,他就带着沈郁青离开。
离开……
沈观的神色微动。
离开,是不是见不到傅羽舒了?这小孩才初二,还有好几年呢。
思至此,沈观觉得自己脑子出了点毛病——当初他回到义村,本就打算绕着这个麻烦走,是人自己狗皮膏药似的赶都赶不走,怎么没过几天,自己就想到以后了?
沈观嗤笑一声,收回转笔的手,将注意力落回桌面的画纸上。
与此同时,在另一栋楼的初中部里,也有一群人在为下午的摸底考哀嚎。
女生们大多恬静,得知消息后都默默地接受了,有的甚至已经打开书本开始背英语单词,但一些男生按捺不住,纷纷抱怨着。
“为什么我们要跟着高中部一起考啊?还要跟他们一样给家长签字?”
“就是啊!直接期末考试就行了啊!搞什么摸底考,烦死了!”
“老班原话——未雨绸缪才好从容应对,可我们又不高考……”
“我们有中考啊。”周妙妙从书本里抬起头说,“这没什么好怕的吧,好好考就行了啊!”
周妙妙在期中考了个年级第二,平时成绩也没掉出过前十,自然不怕考试。她这话说得并没错,可在某些人耳朵里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好听了。
坐在讲台桌上的陈凯正翘着个二郎腿,闻言“咚”的一声踢向前面的课桌,桌面上的东西跳舞似地颤动起来,掉下去。
课桌的主人敢怒不敢言,沉默着捡东西,就听陈凯暴躁地说道:“大男人说话你一个臭丫头片子插什么嘴?”
周妙妙明显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当即冷笑一声:“男人?毛长齐了吗?”
“你要不要试试?”
说着,陈凯从讲台桌上跳下来,一副真的想要做些什么的姿态。
他长得人高马大,剪着个寸头,平时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旁人看着就打怵。站在周妙妙身前,大半的阴影全部覆盖下来,更显压迫感。
周妙妙还没来得及说话,课桌就被猛地一推。
力道不大,但足以起到震慑作用。
傅羽舒原本正在做数学题,一个C被迫拐了个弯,硬生生画成一个O。
他皱了下眉,缓缓抬起头。
他不笑的时候,一双黑得如同墨汁的眼睛深不见底,直勾勾地盯着人,时间久了就会让人感觉浑身不适。
陈凯也感觉如此,但身为“大男人”的自己,不能在一个长得像娘们似的男生面前露怯,他想。
可下一秒,傅羽舒眉心舒展,嘴唇一弯,露出两颗小虎牙:“陈凯哥哥,有事儿吗?”
陈凯作势拍桌的手一顿。
没了发飙的由头,那只手停在半空,怪尴尬的。
陈凯缓缓舒了口气,边收回手边向傅羽舒投去轻蔑的目光:“恶不恶心,见人就叫哥,我看你不是长得像娘们,你压根就是个娘们吧。”
也不知道陈凯是被无性繁殖出来的,还是从他爹肚子里爬出来的,张口闭口就是娘们娘们。
傅羽舒也不生气,只是乖巧地笑着,不带任何敌意。
反倒是周妙妙先火了。
“说你傻逼还抬举你了,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长什么猪头样好吗?别出来恶心人!”
“你——”怒火对冲,越发燃烧得旺,陈凯抬起手,想也不想就朝周妙妙扇去。
傅羽舒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下,他的身体和课桌相撞,“轰”的一声,瞬间吸引了教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陈凯和他之间只隔着一张课桌,傅羽舒的力道在前,陈凯自然就会被这股力往后推。于是他不仅被推得一个趔趄,肚子也被课桌一角磕狠了,疼得半天起不来。
同学们面面相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唯有周妙妙满脸担心。
陈凯并不好惹。言语上的冲突尚有进退的余地,但若是上升到肢体冲突,可就不是那么好翻篇的。
她紧张地看向傅羽舒,就见后者垂着头,双手拽着袖子,既不安又愧疚。
周妙妙:“……”
傅小雀是这样的人吗?她做题做出幻觉了?
“对不起,陈凯哥哥。”傅羽舒软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
“你他妈的——”
“陈凯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傅羽舒抬起头,眼眶似乎还有些红,“我只是看见老师来了,想提醒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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