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中午,又是盛夏,除了沈观他们这种出来采买东西的学生,放眼望去,大街上根本看不到几个人。
所以当一声“小偷啊”炸开时,几乎惊醒了整条街的人。
有热闹凑,谁会嫌烦?街边的店家们纷纷翘首往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急匆匆地从一家便利店跑出来,身上还围着带有logo的围裙。而她追逐的方向,一个蓬头垢面的女生,正拼命的、毫无方向地往前冲去。
马路上车辆来往,在没有红绿灯的情况下,互不相让,恨不得把马路当自己家开,哪会避让?即便是想避让,当女生从侧前方突然冲出来时,也根本来不及刹车。
汽车长长鸣笛,刺耳至极,像一辆刚刚启动的蒸汽火车。
电光火石间,一个人影冲了上去。
他身高腿长,瞬间将女生手腕拽住,整个人顺势往后一倒——
汽车的后视镜险险擦过,伴随着一声更加刺耳的刹车声,车停了下来。
一时之间,骂声一片。
便利店的中年妇女,开车的司机,以及被堵在路上的、不得进退的路人们。
傅羽舒冲过去时,沈观已经坐起身来,单手撑在地上。
“哥!”傅羽舒一把抓住沈观的手腕,见人整条手臂都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心中顿时一凛。
夏天本来就穿的少,沈观这一摔,还把自己当成了女生的肉垫,自然摔得不轻。
但沈观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微微蹙了下眉头,回头安抚傅羽舒:“没事。”
“叫你偷东西!”
旁边的便利店员厉声骂道,边骂边将那个女生拽起来:“我看你年纪轻轻,是有爹生没妈养吗?跟谁学的偷鸡摸狗!走!跟我去派出所!”
女生身形瘦削,小鸡仔似的被女人拎了起来。她挣扎着,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傅羽舒一心扑在沈观的伤上,没分出神给外人。他从怀里掏出纸巾,凝成细条,小心翼翼地将嵌在皮肉里的碎石挑出来。
却见沈观反手抓住傅羽舒,以制止他的动作,转身拦在要将人拽走的便利店店员身前:“等等。”
“干嘛!”
沈观:“我好像认识她。”
傅羽舒一愣。
他寻着沈观的视线看过去。
那女生身材纤弱,脸色苍白,但身上脏兮兮的,像是刚从深山里走出来。然而她头上的粉色桃心发饰,却令傅羽舒眼熟得很。
“你是……周妙妙?”
第35章 小观他爸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老张看着狼吞虎咽的周妙妙,心有戚戚地叹了口气,“这孩子是饿了多久啊?”
没人回答。
周妙妙埋着头沉默地吃着东西,浑身的脏污还没来得及换下——尽管看起来狼狈万分,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桃心发卡崭新依旧。
乍一看,好像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桌上是老张买的几碟小菜,周妙妙筷子不停,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沈观和傅羽舒二人将人带回之后,她就没说过一句话,好似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桌上的美食吸引。
刚才在市中心街头的一摔,沈观伤到了右手手肘。好在只是擦伤,虽然对行动有些阻碍,但到底没什么大问题。
而眼前的大问题在于,周妙妙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安如市。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经由这番惊吓,抗拒和外界交流也是正常。估摸着老张自己也有差不多大的女儿的缘故,对周妙妙很是关心。
可问题的中心人物,却始终一言不发。
在最初对于周妙妙来到安如市表现过诧异后,傅羽舒对此事就再也没表现过关注。只是不停地往沈观的伤口处瞥,来来回回的视线看得沈观浑身不自在。
沈观单指一推,把傅羽舒推得向后一仰:“别看了。”
傅羽舒问:“你不疼吗?”
“我又不是铁做的。”沈观说,“疼是疼,但可以忍受。”
傅羽舒瘪了瘪嘴。
在沈观看来,这表情就是有点不满的意味了,也不知道是在不满谁。
这段时间的接触以来,沈观在傅羽舒这副瘦小乖巧的身板上,瞧出了点有趣的东西。
譬如他偶尔不说人话,擅长利用中文的博大精深,拐着弯地骂人,还教人看不出端倪;譬如心里想的是2,说出来的却是1,剩下的一个1听不听得出来,全靠缘分。
比如现在。
沈观猜测,傅羽舒不满的,应该是自己受伤这件事……还有,周妙妙。
傅羽舒对周妙妙的到来丝毫不好奇,应该是猜到了缘由,沈观蹙着眉,回过头去。
他这一沉默,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周妙妙伸出筷子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傅羽舒视线深幽,定定地看着周妙妙机械性的动作,比沉默的周妙妙还吓人。
老张站了一会,腿脚麻了,索性挨着周妙妙坐下来。
这一坐不要紧,直接把刚才情绪还算稳定的周妙妙吓得从板凳上跳了起来。
“……”老张的动作卡在半路,不知所措地问,“怎、怎么了?”
周妙妙缓缓摇了摇头。
气氛有些凝滞。
来的时候,老张得知傅羽舒和周妙妙相熟,再看这场面,估计是人小姑娘遭受了什么劫难,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外人待在这会给她压迫感,于是边打着哈哈边往外走:“我去看看小张在干嘛,你们先聊着。”
小张是他女儿。
人一走,周妙妙便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
她在桌边站了片刻,才缓缓沿着原路,重新坐了回去。
可筷子还没动起来,头一抬,就看见傅羽舒坐在了自己对面。
“……”周妙妙的嘴唇小幅度动了几下,似有话说。可她眼中无光,一段时间不见,学校里那个敢当面怼陈凯的小姑娘已然不见。
傅羽舒慢悠悠地给她剥了个鸡蛋,然后以一种悠然的、平静的语气问她:“你怎么过来安如市的?这个时间段,不是大巴的运营时间吧。”
义村常年埋于深山,但为了连接交通,每天早上都会有一趟大巴来回,过了时间就要等第二日,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傅羽舒只是想找个能快速让周妙妙接受的话题。
果然,周妙妙接过鸡蛋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走过来的。”
走……
闻言,傅羽舒回头和沈观对视了一眼。
三十多公里的路,大巴开车都需要一个小时,单靠走的话,大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吧?
傅羽舒点点头:“怪不得这么饿,要是我走这么久肯定也会……”
“不是的。”周妙妙咬了一口鸡蛋,打断了傅羽舒的话,“我三天没怎么吃过饭。”
“你家里人呢?他们知道你来安如吗?”
周妙妙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我背着他们偷跑出来的。”
兴许是三个简单的问题打开了周妙妙的心防,她不再像来时那般警惕,三两下将鸡蛋嚼下去,看向傅羽舒。
“我被我妈妈伙同几个陌生人关了起来,是隔壁的阿姨将锁偷偷撬开后我才逃了出来。”周妙妙平静地说道,“后来我妈妈很快发现,满村到处找我,我害怕就跑到玉山躲着,靠着山上的果子和溪水饱腹,直到前几天才下山,顺着路一路走过来。”
傅羽舒轻轻“啊”了一声:“那你……本来想去哪里?”
周妙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必须走。”
好在安如虽是县城,但并不大,驾车绕市中心一圈也不过半个小时。周妙妙尽挑人多的地方走,便在学校周围恰好碰见了前来采买画具的沈观和傅羽舒。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傅羽舒在沉思间,记起曾经来到学校门口的那辆黑色轿车。
他再次看向周妙妙。
小女孩眼里又滋生出微小的火焰,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其他,但总归有了点人气。傅羽舒隐约猜到其中缘由,但照顾到周妙妙的情绪,正思忖着继不继续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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