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自己不要在日后的疯狂中将这个笔记本撕碎,投进火里。】
……
……
以下是这个小笔记本里记录的部分内容——
X年X月A日
这一部分是我补写的回忆。
我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只记得是在这一天,住院部里新送进来一个伤员。有一点我倒是印象深刻,因为那人其实伤得没有多重——起码没到缺胳膊少腿的地步——却还是被安排进了条件最好的顶层单人病房。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所以我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人很不一般。
我很快亲眼见到了他。
他看起来二十五六,比我大上几岁,好像是个混血儿,灰色的头发,皮肤非常白,长得是很好看,总是让我忍不住多看几眼。
只不过,被从救护车抬下来后,这个年轻人就一直在睡。
送他来住院的那个青年帮我把担架床推进了病房,亲自将他放上了病床,然后没有交代要做什么去,匆匆离开了医院。
他被孤零零地留在病房里,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
那个时候,我觉得他有些可怜。
现在我觉得该觉得可怜的人是我。
不该对一个怪物抱有同情的。
(这一句话被重重划掉,后面一句的笔迹明显更新)
原谅我的无礼,恳求他垂悯!
——·——
X年X月B日(划掉)
X年X月A日
怎么回事,这一天的事我好像还没写完。
看来我已经很难长时间集中注意力了。
不能浪费时间翻回上一页看我究竟写到了哪里,我就按照现有的记忆接着往下写吧。
在这一天,估计他的点滴快打完的时候,我进了病房,看需不需要给他更换吊瓶。
没想到他睡眠很浅,我那么轻的动作还是让他惊醒。我记得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直接扯掉了手背的输液针。
原来他的眼睛也是灰色的。
然后他……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他好像问过我是不是东埠本地人。
我至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个问题,不过我庆幸自己当时是如实回答,是的,我是东埠人。
这个答案似乎让他中意,他在我的颈侧摸了一下。
后来我失足掉进了海里——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在医院里吗——我看到了很多深海怪鱼,或者是某种只有深渊中才会诞生的生物。它们在我身边游弋,凶恶地用尖牙咬下我的骨肉,并试图用长长的触腕将我拖进海沟……我为什么要花时间描述这个场景?为什么这是我近几天记忆里最深刻的部分?
总之我吓坏了,开口呼救。
我应该是呼救了,因为他朝我来了。
但与我先前看到的模样不同,他纤瘦的四肢在海水中被水波拉长,不停拉长,直至破碎分裂成万千触须;他雪白的肌肤也变得几近透明,甚至隐隐可见内脏,在海水的冲刷中散发浅灰的荧光;累赘的血肉躯壳抹消了没有意义的人体形状,重归母胎中的一团浑圆——是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灰色水母——我已无法分辨这是我当时的幻觉,还是在恐惧中方得窥见的真实。
他把我拖出了水面。
这很痛,但他救了我,让我逃脱了被怪物吞噬的命运。
我得报答他。
毋庸置疑,今后我将永远为此报答(涂抹)效忠于他。
——·——
X年X月B日
我有没有写那天等我清醒一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开救护车,并在他的指挥下去了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还见到了一个蠢笨的老妇女?
不重要了。
我是不是已经写了很多?大概是吧。
今天就写到这里,我好像有些头痛。
等等,我想补充记录的是什么事来着?
不重要了。
——·——
X年X月C日
遵照他的意思,我带了很多人来见他,两个医生,一个护工,还有救护车司机,都是东埠本地人。
不对,他们当然是自愿来见他的。
没人可以拒绝他,也不该拒绝他。
他很慷慨,将自己的血注入了他们的身体。我也有幸再度分到一滴。
于是我们一起前往深渊,拜见了仍在沉睡的祂。
祂的身躯多么壮丽而伟大!像一座山脉雄踞于东埠湾海底,还保持着千年前自星辰降临时的威仪。
传说果然都是真的,老一辈人从来不会欺骗。
他说得也果然不错,效忠于他就是效忠于祂。
我是东埠人,这是我应该做的,必须报答祂的恩情;
每一个东埠人都应该服从于祂和他,理所应当。
哦对了,我小时候学过绘画,所以我是第一个学会临画祂肖像的人。
他因此对我露出一丝微笑。
那这就是值得的。
割破手指很疼,但能学会用血流畅涂画,这一切是值得的。
——·——
X年X月D日
我不会念他教给我的字符,更看不懂它的含义。
秦医生说这是一首德语诗,是赞美祂的诗篇。
但当我让秦医生给我翻译的时候,他却改口说自己看不懂德语。
不管了。
我的时间很紧,一边要记忆他教给我的赞美诗(只能记住图形),一边还要带更多人来见他。
他特意嘱咐过我,做这一切时,必须小心避开给他陪床的那个青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问。
很累。
但我知道我能做好。我一定要做好。
——·——
X年X月F日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事,但他最近心情确实很差。
他说需要更多的人,可我已经把医院里的同事都带来了。
他说自己需要的是以前曾跟随在他身边的人。
我自然不愿意与陌生人分享服侍他的权利。
但他说,“为我把他们带来。”
我自然只能点头。
等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我好像就站在一片血泊旁边了(此处按了一个血指印)。
秦医生他们也在。
然后李护工狠狠地打了我一拳,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他教我的赞美诗画到了墙上。
血真难用,也真难闻。
但最后我们还是按照他的意思,成功放出了一个“信号”,用来告诉以前曾跟随在他身边的人:他回来了。
对了,这是谁家?
真是漂亮的公寓,落地窗也很大。
呀,快到冬节庙会了。
祂也要来了。
——·——
X年X月F日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要不是看到衣柜里全是血的护士服,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该报警吗!!
(被全部划掉)
——·——
X年X月F日
我做了一件很棒的事。
祂永远是对的,所以他永远是对的。
不要怀疑。
——·——
X年X月G日
我们是被挑选的人,因此我们报名了冬节庙会的驻场工作。
上次的“信号”还不够,那就再来一个“信号”,让那些曾跟随他的人好好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我不再做记录了。
不需要再做记录了。
——·——
没有时间了。
得想个办法把这个笔记本保留下来,不能被杨医生他们发现。
想到了,就这么办吧。
——·——
祂来(无法看清)!
救我(无法看清)!
……
……
笔记本里被撕掉了几页,已无从得知孙莉曾经写下了什么。此外,这堆黑色的文字经过多处涂抹,有部分内容根本无法看清。并且,愈到最后,她的字迹愈发潦草,直至完全无法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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