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几步距离,郑彬没有多想,抢上前去将挚友挡在身后。
但卫夏的突然发难只是故意绊他脚步。
碎玻璃簇从郑彬面前擦过,在空气中划出个半圆。
猩红迸溅。
于少年颈前开出的血腥花朵,赤瓣纷飞,凋零在这两个距他寸步之遥的男人颜面衣上,如雨倾泻。
稍慢一步的贯山屏与王久武也因眼前景象一时骇住,但基金会顾问的身体已先于大脑作出反应,几步冲上前去按住卫夏接着要拔出碎片的手,“郑队,快去找法医来急救!贯检,叫救护车,或许还有救!”
被点名的两个人跟着反应过来,立刻分头行动,屋里瞬间只剩下三个人,一坐一站一靠。
王久武仍不敢松劲,将人箍在怀中,继续用双臂牢牢限制住卫夏的行动。
一只手拼命挤探上来,无力地拍打在他的侧脸。
褐眼的青年下意识低头。他怀中的少年嘴唇苍白颤动,发出几句气音:
“我,记得……你……”
“你当时和……他在一起……”
“求你转告……我不曾……背叛……”
——凌凛突然站了起来。
泪水无声滑落,银发男人背过身去。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一些大人的原因,本文中不能详细解说沉海秘社的相关教义(毕竟设定是鞋教),因此涉及到这部分的情节都有些神神叨叨莫名其妙,总之大家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不耽误整体剧情。
不过到沉海者之歌里就能随便白话啦,毕竟它是架空奇幻题材嘛,随便整。
本章冻结后有修改。
第128章 白狼
脸上的泪痕可以洗掉。
有些东西却再也洗不掉了。
水龙头哗哗流水,沾血的马甲与西服外套浸泡于涨起的水中,缕缕赤色缓缓在水面漂起。盥洗池前,银发男人静默伫立,无悲无怒,看着好好一池清水,逐渐被染上鲜血的脏污。
余光一闪,凌凛木然抬眼,然后才发现梳洗镜中除自己外,又映出一个高大身影。
王久武跟着他进了盥洗室。
衣上一片弥散血迹,褐眼的青年脸上沾满卫夏所留的带血指印,殷红之下同凌凛一样面无表情。没有说话,青年径直走到他旁边位置,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用手狠狠搓洗。斜了下视线,凌凛默默看着卫夏的血被从王久武脸上冲去,轻易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他的马甲与西服外套,布料中深深渗入的血污仅是变淡了些,如驱散不去的怨灵与梦魇般缠绕衣上,猩红血沫在水中盘扭成毒牙小蛇,噬咬他的心脏。
知其来意,凌凛等着王久武开口。
洗干净脸后,青年双手撑着盥洗池的台沿,低头不言。几滴水珠,滑下他的发梢鼻尖,在沉默中滚落,摔碎成瓣。
知其有意,王久武等着凌凛开口。
结果竟半晌无人说话,空有水声滴点。
“……人已经抬进救护车。”
深吸一口气,王久武最终选择亲手打破眼下僵持的局面,“伤得太重,未必能救得回来。”
他忽然又问:
“凌教授,卫夏不也是您的学生吗?”
似是因为问题答案过于显而易见,亦或是明悉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对白,凌凛默然以对,没有回答这个疑问。
“卫夏也是您的学生。”王久武便代他答道。
镜中水痕纵横,青年抬眼看着从自己脸上滑落的水珠,回忆起同银发男人的第一次会见:
“我还记得,当初您谈起柳陆时,曾一度当着我这个陌生人的面落泪。这个表现实在夸张,就像某种洗脱嫌疑的虚伪演技,但我最终确信您那是发自肺腑的悲戚——因为在那一刻,我感受到您真心爱着自己的学生。”
他握紧十指,“才过了几个月,您怎么就变了?凌教授,您,究竟为什么要杀卫夏!”
“王顾问,”重新望向眼前那一池血水,凌凛淡淡说道,“讲话要有证据。”
“证据是吗。”
面部肌肉抽动,王久武无声冷笑,“像您这样追求精致的人,向来只用成套的骨瓷饮具,怎么偏在今天突然拿出一个廉价的玻璃保温杯?”
没有打哑谜的必要,他直白点破,“是为了杀卫夏专门准备的,对吧。”
他看到凌凛笑了——如果唇角那弯惨然的弧度也能称为笑的话。
“还有您一系列的反常表现,”王久武继续说道,“诱导言论咄咄逼人,问询建议充耳不闻,以您的水准,照理说不该出现这种失误。我知道了,恐怕是事出突然、不够时间精细编排,所以您只能一言一行强令逼迫,生怕卫夏不肯自裁……我都能看得出来,您觉得贯检和郑队会看不出来吗?”
银发男人未作分辩。
青年侧过脸,冷冷地望着他:
“不惜引起怀疑也要痛下杀手,您不希望卫夏说出什么?”
“我没有需要担心卫夏泄露的事,”凌凛突然回了一句,“王顾问,你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仅凭这几条牵强证据,还不足以送我坐审讯室的铁椅。”
“当然,您毕竟没有亲自动手,何其无辜。”
基金会顾问忽地直起上身,俯视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男人:
“择日不如撞日,凌教授,今天我就跟您把话挑明。”
“哦?”
“直说吧,第一次见面后我就调查过您,却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不正常,再光明磊落的人,身上也难免会背几件丑闻。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被调查者的全部信息均经过精心审核与修改,如此一来,不论谁来阅看,他都如纸清白——您一个大学教授,为何也需要费心此番操作?难道仅是爱惜羽毛,不希望有任何污点?”
青年说着踏前一步,向他罩下一片阴影。自无光处,基金会顾问紧紧盯视凌凛琥珀色的眼瞳,像是想以此来看清其后隐藏的灵魂:
“凌凛,你究竟是谁?”
“呵。”
满含威胁感的逼近,只换来一声饱含讥讽的嘲笑。
无有惧意,银发男人斜睨一双好看的眼,从王久武影下走出,施然绕开青年身边:
“王顾问,言多必失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凌教授,你最好回答我的问题。”
王久武声音沉了下来,伸手便要抓住凌凛的手臂。
却是抓到一团湿冷东西。
血水打着旋,在盥洗池留下不甚明显的锈色污渍。从水里捞出的染血马甲外套被塞进青年手中,生生打断了他预备擒拿的动作。
“已经不能穿了,给我丢掉。”
擦干净手,凌凛捋平身上衬衫的褶皱,语气傲慢地给出命令,仿佛基金会顾问不过是供人驱使的奴仆杂役。
无视青年的骇人目光,他昂首走出盥洗室,只在身后抛下一句:
“595,我不是你的朋友。至于是不是你的敌人,要看你的选择。”
……
手机不停震动,来电显示都是郑彬的号码,焦急催人接听。
凌凛第一次没有接起。
关机之后,世界重新短暂恢复宁静。
他也清楚自己是在逃避。
昂首阔步,优雅从容,却是逃一样地一路出了警局大楼,银发男人匆匆下到临时停车场,径直来到自己车旁。王久武没有追来,郑彬也没有出现,偌大停车场中似乎只有汽车静静围观,他终于来到四下无人之处。紧绷的神经如此才得以松懈,原本想拉开车门的手颤抖着收回,凌凛捂住脸,深深呼吸,节奏急促如啜泣。
——他不想这么做。
那是他的学生。
是他珍贵的观察材料。
是他的学生。
“只此一次……”
连声对自己说道,凌凛用力咬住了嘴唇,“只帮一次,只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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