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难地调动脸上的肌肉,检察官想作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却被陡然而起的灼痛打断将要出口的发问。他抬手,惊讶看到淡黄的烟雾笼罩着自己手背。伤口流出的血沾上那些白色粉末后居然变得滚热,被烫到的检察官条件反射甩手,抖落的血糊已在散发硫磺的气味。
不仅是这一小团血糊,圣堂各处都飘出了硫磺味的淡黄烟雾。
周围温度异常升高,每次呼吸愈发困难。
“连、连二亚硫酸钠!”
贯山屏一声惊呼。识破白色粉末真身后,连他也不免语气慌乱。
“连二亚硫酸钠……保险粉吗!”
王久武跟着心下一震。连二亚硫酸钠广泛应用于工业,遇水会大量放热并释出有毒易燃气体——玻璃地砖下的白色粉末根本不是装饰,是雷娅布下的第二重陷阱!万幸,这些白色粉末显然因多年存放而变质延缓了反应,否则他们几个即便未在接踵而至的爆炸中粉身碎骨,也早就于硫磺蒸气中惨烈死去……
这座圣堂自建造之日起,便不许任何人能在最后活着离开这里。
检察官已经躬下了身,痛苦地按住心口。“你快走!”他拼尽气力将褐眼的青年推远。
越来越多尚未蒸发的血水流下破碎的玻璃地砖——难怪沉海秘社的摄灯人坚持赤红必须覆盖圣堂每寸地面。
第二次爆炸即将到来。
再顾不得许多,王久武立刻将贯山屏过到肩上。
他转身。
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眼。
阴阑煦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本章有艺术加工,部分内容与现实情况不符,比如连二亚硫酸钠即便变质了反应也不会这么慢。
另外嗦点儿事。
因为本文主体部分即将完活+很多人物形象会有巨大改变,决定第五卷另开一本,定名“黑昼:界点”,意思是黑昼故事结束与第二部故事开端的分界点(第二部啥时候写另说)
也有让囤文的读者朋友尽快阅读的想法在,毕竟目前已有不少章节被迫修改,担心之后还会出现类似情况,能看原文还是看原文嘛。
本卷正文还差一章,等尾声部分最后一章发布的时候,文案和置顶评论会附上界点链接。
第170章 直至死亡
——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是死去的月光。
“动起来!”
阴阑煦看到王久武朝自己伸出了手,却只是沉默地坐着。
“我知道你很痛,先忍一忍,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他听到了。还和以往一样,再怎样焦急催促,王久武话语中仍不失关心与哄劝。阴阑煦为此发笑:
“但你选的不是我。”
在炎与毒的包围下,在疼痛与流血的平静中,灰眸的年轻人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像一个人类,不再以冰冷的态度审视自己曾拥有的一切。沿着王久武架着贯山屏的手臂,他的目光化作长腿的蜘蛛,爬上贯山屏朝向王久武的侧颜。
四周火焰危险地跃动,满身尘泥鲜血令检察官模样狼狈不堪,可灰色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张俊美白皙的脸映在烛光与玫瑰之间——那靠着青年方能勉强站立的无力身姿,何尝不是一种宣称与挑战——这个男人夺走了我依靠的人。
我唯一能放心依靠的那个人。
“我以为你会回到我身边。”苍白空壳里的心最后一次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
情急之下王久武提高音量,“起来!快!”
但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就将他所有想说的话呛了回去,浓重的硫磺烟雾让空气都带了有毒的黄色,往他的喉咙塞了一块燃烧的火炭。王久武只能忍着咳嗽拼命摆手,示意昔日搭档抓紧时间站起来。
年轻人起身,身形摇晃,步履艰难。
没有理会向自己伸来的手,他拖动自己受伤的双腿,背向青年走远。
直至体力不支倒下的一刻,他始终高昂着头,即便浅海的冠冕早已破裂,碎片正将他贯穿。
血如溪河,由他的伤口流下。
蛰伏十几年的雪,为他点燃。
从阴阑煦原先倚坐的位置,火苗爆冲而起,立时烧伤了王久武伸出的手;紧随年轻人步伐而至,第二场爆炸就在青年身前轰开。尽管早有危机预感,爆炸到底比预测来得更快,哪怕基金会顾问在热浪扑面的一瞬带着检察官急退,冲击波还是将两人双双掀翻。虽然他们勉强及时护住了后脑,震撼还是令他们眼前金星乱闪;灼目光热赤烈如潮,冲刷过倒在地上的男人与青年。
爆炸的余波甚至击断了石钟乳,柄柄“利剑”从洞顶跃下,粉身碎骨。
一旁的检察官突然翻坐而起,然后用自己的身体罩住青年。
“贯检?!”
王久武想把贯山屏推回地面,却被他擒住手腕:
“听我的,不要动。”
“听你的?!”
木舟曾有过的相似一幕再度被钉到王久武眼前,那双墨黑眼眸像是又在同他道别,这次褐眼的青年在崩溃中彻底怒意倾泻:
“贯山屏!谁他妈用你保护!你伤得比我轻,你还有家人,要挡也是我挡,给老子滚开!”
“不要动!”
这一句简直是从检察官齿关生挤出来。
落石如冰雹砸在他的后背,嘭嘭响声沉闷却刺耳,简直是一阵急奏的鼓点。冷汗将他脸上凝固的血化开,点点滴在青年额前,像一串绝望的轻吻。
为了避免挤压两人的伤口,贯山屏原本一直勉强自己用手肘支撑身体,此刻却也完全伏了下来。因痛苦深皱起眉,像紧紧抓着自己即将迷散的意识般,他紧紧抓着王久武的手腕:
“我不想……你不要……别再来一次,别是在我面前……”
他不愿也不敢说出那个字,呼吸破碎。
爆炸还在引发新的爆炸,连串轰震被岩石共鸣作云间的滚雷,不断膨开的橘焰便是其中劈落的闪电。碎石仍簌簌而下,就像死神起手颠倒了沙漏,令每分每秒都流下两人的生命之砂。
用力将青年护进自己臂弯,检察官墨色的瞳中满是不甘。
“我曾经……失去了很多人……不能再是你,王顾问——久武,不要再……”
一向清醒的头脑混乱不堪,他在王久武耳边絮絮说着全无逻辑的句子,像是要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疼痛上转移,也像是怕今后再无机会道白:
“我很喜欢你的眼睛……我很喜欢你这个人……你有伴侣对吗,我看见过你脖子上的……这不道德,但我还是忍不住亲近……”
怀里的人轻轻挣出了手腕。
“对不起……说得太多了,”贯山屏似乎在努力作出笑脸,“我现在不清醒……我没想让你为难……”
“不——不。”
早已在毒烟中喑哑,青年说不出太多的话,于是用指尖轻轻撑开检察官接着攥紧的拳,直至与他十指相扣、血在掌心相连。
落石与火焰汇成汹涌的暗河,他们又回到了那条飘摇的木舟,绝望的断崖近在眼前。
不同的是,这一次无人背过身去,他们握住了彼此的手,共赴深渊。
——如果这就是你我的终点。
在飞扬的烟尘与灭顶的黑暗中,青年摸索着寻到检察官的嘴唇。
死亡在不远处等候。
他还给他一次亲吻。
……
……
然而。
或许是一个可憎的诅咒,亦或许是某种恶劣的玩笑,今夜死亡的羽翼不知多少次拂过青年脸颊,最后,却只是在上空的阴影中盘旋。
一股疼痛爬上脊椎,将王久武从黑暗安逸的怀抱生生拽了出来。他在痛苦中睁开双眼,感到重压与窒息,便本能地拼命刨开掩埋两人的石块。可悲的是,求生的出口并不通向光明,王久武抱着还护在自己身上的贯山屏坐起,在光热交错中沉沦数秒,渐渐记起发生的一切——检察官方才的话语驱散了过往峪城监狱的大火,却也让他更加明晰自己正身处何种凶险异常的烈焰;褐眼的青年怔怔抬眸,望向爆炸的中心与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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