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于此时此处,疤痕悄然化作某种标识,某种另有骇人美感的标识。
交织于青年上身,宛若肆意把玩后留下的印迹,道道疤痕以不必言说的方式,向看客一一指点这具躯壳的可赏之处。其中有一道疤痕格外深长,从侧腹斜下延伸,最终没入被布料严实遮掩的羞区。随它而行,贯山屏的目光也无意识地一路向下,直至看进——
“贯检。”
青年叫了男人一声,嗓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低哑。
他绝对有看到检察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但对方旋即别开目光,匆匆岔开话题:
“王顾问,身体还撑得住吗?”
“谢您关心,除了还有些头痛外,已无大碍。”
青年也恢复神智,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
而后他想起郑彬曾聊起的情况,连忙问道,“倒是您,不要紧吧?”
“我?”
过了两秒,检察官才意识到青年问的是什么。那天在仁慈医院,为了制住毒发失控的王久武,他多次被重重甩到墙上。
“没事,只是撞出些淤青。”
贯山屏语气平静,但向下拉衣袖的动作简直是欲盖弥彰。
基金会顾问当时并无留手,身为刑警的郑彬都被打了个眼周淤伤;检察官一个文职人员,身上恐怕不止是“有些淤青”而已。
“我……抱歉。”
“你那时无法控制自己,错不在你。”
“不,终归是我疏忽大意才会中招,”王久武咬了咬嘴唇,“无论如何,请您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既然你这么说,我眼下确实有件事想拜托你。”
“您请讲。”
“陪我去一个地方,”检察官解释说,“孙跃华邀我去他办公室谈事,谨慎起见,我想请你与我同去。”
王久武闻言心下一紧,联想起孙跃华在大鱼庙中的反常表现,隐感不祥:
“孙跃华指定知道案件内情,邀您前去恐怕另有图谋,贯检,您最好也叫上郑队。”
“不,孙跃华明确说过不准带警察。”
检察官摇了摇头,一双墨黑眼眸望向青年,忽然又沉声说道:
“而且,我更想和你一起。”
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句,褐眼的青年脸上一热。
“那,那孙跃华有没有提前说明是为何事找您?”
身旁的男人再次叹了口气。
“有关孙雅薇的事。”
听到这句话,王久武的笑容一瞬凝滞。
作者有话说:
是为了辨明身份用的,真的不是什么官方Y纹。
以及想让老贯直接顺着那道长疤上手摸的,但那样太不正经了,老贯不是这种人,所以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第三卷正文至此忽忽悠悠结束啦,嗨呀,卷末这两章比我写案子剧情时难多了。
老规矩,再搞个“尾声”卷末小彩蛋,就开第四卷。
第117章 尾声(一)
飞浪连檐,鱼蟹游墙,自“海大王”降临以来,东埠千年不改,处处拟涛拜潮,浑然一副陆上海市模样。直至几十年前,欲都开埠,外商涌集,这座海滨城市的外貌方为之一变。
除了兴建于鱼岭的别墅区外,东埠市郊诸处亦林立起公馆洋房,或繁复古典,或端庄雅致,外来的西式建筑冲击了本地的古宇旧楼,此隅终于不再只有一片浪白海蓝,千年海市遂渐渐隐入古老回忆,东埠至此焕然一新——起码从外观来看,钢筋水泥,广布楼厦,日益接近一座正常的现代都会。
然而时局变幻、诸事易迁,随着码头港口最繁华的时代悄然落幕,追逐资本的外商也逐渐退出东埠,留下了那些带不走的洋房公馆。沧海桑田,这数栋建筑几经易主,有的已轰然垮塌,化作历史中一片尘埃;有的则门户洞开,不得不迎接四方客来。
浒邳区望潮路137号辉公馆,即是被改建为餐厅的一栋洋房。它曾是一个德国富商的名下财产,直至原主暴死,而后不明身份的继承者将其交由商业公司运营。
这栋洋楼形制方正,风格上无甚出彩,平直的铅灰色外墙更是寡淡无趣,简直就像氤氲于地的一团乌云;但待到每日夕照坠山,公馆中便会赫然变幻另一番景象。砌进特殊材料的道阶墙壁齐齐反射月光,摇曳夜色生辉熠熠,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浅灰荧光虚浮半空,连同馆内花草虫禽皆笼入一片迷蒙月影。
景饰幽美,位置优越,辉公馆根本无需过多打理,只消摘除销毁原本悬挂大门的家徽,再以漂亮牌匾遮掩各处丑陋疤痕,它便能摇身一变,成为普通工薪阶层消费不起的高档餐厅。
光顾辉公馆的食客也确实非富即贵,往往衣饰考究,常常珠光宝气。
但万事总有例外。
某一天夜晚。
为了避免影响反射月光的效果,辉公馆仅在院中角落设几盏低瓦路灯,完全无法用作照明。浅灰荧光盈盈而起,其间若有人影晃动,于馆内海雾般的虚幻中看不明晰。辉光完全模糊了他的轮廓身形,行走暗处的高大青年正伸出手,触碰好似飘浮四周的朦胧灰烬;但他很快发现那只是无法握于指间的一片光影,便立刻失掉了兴趣,将手插回兜里。
抬眸判断了下方向,青年又继续垂首朝着公馆走去。
路过道边停放的几辆豪车时,他有意扫了一眼车牌。
很遗憾,车主中并没有值得他顺路“拜访”的人物。
愈发觉得无趣,青年瘪了瘪嘴,预感自己注定要迎来一个枯燥的夜晚。想着尽早开始便能尽早结束,他加快脚步穿过外院,准备提前一段时间完毕今晚的约会。
然而刚一走进门厅,青年便被前台拦了下来。
“对不起先生,本厅规定,男士穿正装打领带方可进入。”
侍者语气平和,神色中却有一分倨傲,似是出于礼貌才没有把“这儿不是你能来的”的话直白说出。在他眼中,面前青年的衣着打扮已不是寒酸二字就能概括,甚至远算不上整洁干净。衣裤褪色,宽松走形的帽衫好似浮肿赘肉坠在腰间,全都是没有牌子的路边摊货;若非要在这人一身上下挑出最值钱的两样,恐怕也就是他脸上所戴的墨镜口罩。
“您也可以在这里换一套正装,我们提供出租服务,不过租金会比较高——有需要吗?”
青年耸肩,“不了,我嫌麻烦。”
“那您请便。”
侍者笑着说道,却是朝门口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耶。”
对方的语气竟透着一丝喜悦,真就转身离去。
——他正愁没有理由翘掉这次线下约见。
一边在心里盘算回家后要准备的晚餐,青年一边在脑中规划起接下来的行程路线:家里冰箱快空了,得先去采买些打折的新鲜蔬菜,顺路再给囡囡带几盒牛奶。正琢磨着,他的手还没握上门把,突然而来的失声惊叫,硬是让他一时忘了待会儿要去的超市在哪条路上。
“等一下!不,你、你是!”
青年回头嫌弃地看了侍者一眼:
“干嘛,新闻里出现多少次了,你干前台的什么没见过,怎么还搞得一惊一乍?”
他知道侍者为何骇然,自己现在穿的帽衫背后确实有一幅供人辨明身份的图案。同色系的浅色丝线藏在衣绒之中,从远处观看极不明显,只有走到近处,才能看出绣的是狐狸笑脸。
“你,不不,您,”刚才还端着姿态的侍者此刻有些腿软,“恕我眼拙,您是……江河清?那个江河清?”
被叫到名字的人啧了一声,语带不满:
“我就纳了闷了,怎么谁见着我都跟碰到变态杀人狂一个反应,你们到底怕我什么?”
侍者齿关打颤,“江先生,您看我……您需要什么服务?”
“有人约我在这里见面,”江河清隔着墨镜打量了侍者一番,“看你这样,那人没提前知会是我要来?行吧,告诉我,姓韩的搁哪个屋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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