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在贯山屏眼中,595终于也成了一个五官不明的谜团。
检察官恍神。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您先走吧。”
“绝不。”俊美的男人直言拒绝。
“这里太危险——我太危险,贯检,我现在控制不住自己,为您好,带着我妹妹,快走。”
“如果你不走,那我也留下。”
595脸上肌肉抽动,“我更需要一个意识清醒的人带我妹妹出去,不要逼我把您打晕塞进船舱。”
“我不走。你打晕我也可以,但我醒来后,还会把船划回这里!”
“现在不是犟的时候,”基金会顾问声音沉了下来,“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别跟我耗,走。”
“可你想做的事有什么意义!”
万分焦炙之下,这个检察官居然也会行为冲动,竟伸手一把拉住眼前杀意汹涌的青年。
他立刻被狠狠甩开,脚下一个趔趄,脱口而出:
“就算跟他们拼命又能如何,也换不回你妹妹的——”
“嘭!”
男人脸上重重挨了一拳。
身形跟着一晃,595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但还是血红着一双眼。
“……你不想提起这事。”
方才急心的检察官蓦地镇定。
明明疼痛难当,明明狼狈至极,可贯山屏不仅没有因此恼火发怒,甚至不再为此情绪起伏。跌坐在地的男人被水溅了一身,灰袍单薄的布料由此紧贴上皮肤,透骨寒意钻心入腹,但并非是寒潭积水令人面冷心冷。
“问题已经发生,你却一心逃避现实——王顾问,你太不负责任了。”
贯山屏平静论述,几近冷漠。
“您够了!”595咬牙低喝。
“无论变成什么样,那个女孩不都是你妹妹吗?”贯山屏继续追问,“你为何不敢面对?”
“我——”
倏然,猩红的残影在595眼前飞掠。
【你真的不知道留她一人会发生什么吗?】
【你为了自己前程抛下了她。】
【她呼喊你名字求救的时候,你在哪里?】
【几年前你就放弃寻找她了。】
【虚伪的逃兵。】
【自私的帮凶。】
噩梦钻入他的脑海,梦魇搅碎他的心脏,于是像被猎枪击中的狮子,褐眼的青年痛极而咆哮:
“我他妈叫你闭嘴!!”
“好,”遭无礼吼骂的男人不怒反笑,“正好,我也早就厌倦了你一直以来对我装出的恭敬态度。”
一缕赤色从检察官颏尖滑下,落入水中。
很快,殴打者指背迸破残剩的血,自己颧骨伤口撕裂冒出的血,还有牙尖刺破嘴唇流下的血,混在一起,成了染红这副俊美容颜的汩汩赤色。
贯山屏满不在乎地用手背擦过下巴。
被水打湿的额发垂落,掩在之后的黑瞳深不见底,伴随男人起身的动作,如有某种寒气森森扩散。不再同青年多费口舌,贯山屏如他所愿走向木舟,跨进船舱,在苏麻身前站定。
但贯山屏并没有支起船边的桨,而是垂目看向苍白的女孩。
女孩呼吸急促却无声无息,浸透她衣裙与长发的不知是水,还是冷汗。
“手臂已经出了冻疮,肢端发绀,这个姑娘情况危急,需要尽快有人送她就医。”
俊美的男人淡然说道,接着话锋一转,对向青年:
“但既然你看起来并不在乎,那我对此也无所谓。王顾问,照顾妹妹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我不会带她离开。”
已快走回石床边的595脚下一停。
背对着青年,检察官语气冰冷,一字一顿:
“走之前,我会把拖累丢下船。”
“……你说什么?”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595条件反射朝木舟的方向跑了几步。水声与足音愈来愈近,贯山屏却依然面无表情:
“我说,我会把你妹妹丢下船。”
“你!你……不,这种事,你不会做!”
听到595这句话,贯山屏慢慢回过头。
随后,一抹令人移不开眼的微笑,出现在这个男人唇边。
“我会。”
——仿佛是换了个人,贯山屏突然力气大得惊人,接近一人的体重,对他而言竟也轻而易举。
——被单手拎出船舱的单薄躯体悬在水面,挣扎微弱,像风中摇曳一枝凋零在即的苍白花朵。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了改,改了删,删了写,属实难产,作废了情节重整了章纲,更具体的碎碎念在这儿就不多说了。
总之这章大概就是——
老王:你说这话我不爱听!
老贯:我爸爸都没打过我!
苏麻:可你们不是来找我的吗?
第161章 家人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
女孩也看着他。
“他在哪儿?”
……
夜已深。
一直佯装病重的银发男人捏了捏眉心。
放心不下的挚友来了又走,不知第几次送别郑彬之后,戒毒医院的这间病房终于复归沉寂。无人打扰固然安逸,但凌凛此刻精神紧张,反而希望有谁陪着自己。他的手机被放在床头,通知栏不断刷新,接连推送的本地新闻中,除了东大法学院邀请来某知名学者一事外,其余新闻字里行间只有准备欢庆大鱼节的狂喜。于是凌凛从护士站借来本杂志,想以此打发这个失眠的夜晚。
然而连读几篇,尽管杂志上的烂俗情感故事比想象中更加无聊,他所渴望的困意却依然不肯袭来。银发男人身心疲惫,身不由己地绷着神经。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等待什么。
他只知道确实有什么在暗处等待。
——月光就在此时,涌入这间病房。
毫无预兆,黑暗落下,淹没了凌凛指间泛黄的书页与褪色的铅字。戒毒医院居然也会断电,他忍不住皱眉,本就紧张的神经飞速传递不安。迟迟不见电力恢复,一些喧哗嘈杂的噪音开始从窗口渗进,似乎是留院的戒毒者在互相呼号,看来因为意外停电陷入惶恐的病号不只凌凛一人;同时病房外的走廊中不时有急切的脚步路过,不知是抢修线路的电工,还是控制事态的医护人员。
手指攥着杂志,凌凛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十几分钟过去了,呼号与足音慢慢平息,仍不见光明。
黑暗占据这间病房。今晚月光苍白而虚弱,不足以照亮窗台以外的地方。
病房门口的地面,却开始反射绿色的荧光。
……那是走廊应急灯投下的绿光。
预见自己即将呼吸急促,黑暗中静坐的银发男人下意识屏息,因此清楚听到了这细小声响——门正被谁轻轻推开。随后,门仅仅开到一个成人无法通过的宽度时,就挤进来了一团人影。
一个奇怪的影子。
不速之客身量不高,依稀可见背部怪异隆起,像是个驼背畸形的侏儒,也或许是在故意佝偻身体,总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人影的脚步故意放得极轻极轻,显然来者不是可以自由不避出入病房的人物。
凌凛盯着这人径直走向自己,默默将手中的杂志卷成筒状。
不过,当这团人影经过窗台时,当月光勾镀出她的轮廓时,一切可怖的预设瞬间被证实为一种可笑的自我恐吓;悄步走到他床边的,只是一个背着大书包的小姑娘而已……
“而已”?
——贯水楠。
在银发男人的视角,黑暗吃下了女孩白皙的脸庞,连同其上的表情一齐吞没,令她看起来愈发充满恶意。贯水楠静静站在床边,背光而立,阴影中只能看清一双黑檀木般的眼睛。她的眸子比夜色更加深沉,映着他蜷于病床的身影。
如果没有最近几天的经历,凌凛估计会因为能见到熟人而开心,同时惊讶贯水楠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但现在,他毫不怀疑戒毒医院突然断电是拜贯水楠所赐,并且毫不相信女孩只是好意过来看望自己。对于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人,想必任谁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不过,精神紧张的男人盯着这个小小访客的时候,过分戒备得就好像正有什么怪物躲在她的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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