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矛盾,也现实。
像有一团迷雾环绕,但不能将其拨开,始终笼罩着薄薄的朦胧,教人识不清,辨不明,前进无路,亦后退不了。
经过了一夜的浸泡,息雨后的巷道里充斥弥散着一股子古怪、潮湿的垃圾腐烂气息。不算太臭,可那味道直往鼻间钻,冲得不行。
时隔一阵子,纪岑安再次接到了杨开明的电话,继续收到新的信息。
杨叔那边的进展缓慢,可这么些天过去,他还是查到了纪岑安想要的线索,找出了帮忙跑路中间人的可疑身份和目前所在,还有纪家大哥的踪迹。
杨叔告诉纪岑安,那个中间人应该是曾经在纪家旗下公司任职的一位高管,也是纪家父母挚友的儿子,大哥的发小,一个叫裴少阳的男人。
裴少阳以前没少跟着大哥一块儿干投资,与纪家的往来十分密切,可以称得上是纪家的一份子,堪比亲人的存在。
但这样的局面没能持续太久,后面裴少阳与大哥闹掰了,双方差点决裂,再之后也是裴少阳主动退出了公司,并撤走/卖掉所有与纪家有关的投资,以此表明态度。
裴少阳成功抽身的时间也耐人寻味,恰恰是在纪家出事的前一年,且在纪家倒台之际,这位偏巧就开着私人飞机出国旅游去了,一走就是整整半年。
而等到他玩够了回国,大哥和其他人早都跑没影了,那时所有讨债的都恶狠狠盯着纪岑安,逼她负责,逼她还钱,全都不相信她不知情,大家都想利用她而找出纪家那三个始作俑者。
杨叔不敢百分百笃定,可心里门儿清,这事就算不是裴少阳主谋,但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那么多人里就他特殊,没有别的人选了。
其他苦主都把目光聚焦在纪岑安身上,以为她这个女儿必定参与了其中,谁都不会怀疑裴少阳,毕竟他明面上也是受纪家祸害的当事人之一,在外界看来,他应当和纪家有仇才对,纪家崩塌了,他也算是报了一桩痛快的陈怨旧仇,早都脱离出去了,哪里还会掺和进去。
可往往出其不意才是最接近真相的,藏在背后的一般是置身事外的那个。
当年裴少阳和大哥翻脸就很不对劲,那时纪岑安蒙在鼓里,只当他们是一时矛盾,等后来裴少阳真离开了纪家的集团,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当初纪岑安也没想到这一层弯绕,觉着这种事挺常见,不稀奇。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坚固的利益,多少人为了蝇头小利打得头破血流,甚至可以因为那一点点赚头出卖身边人,把对方送进去坐穿牢底都在所不惜,何况是出于这种情况。他们割袍断义简直不值一提,裴少阳主动退出,在纪岑安眼里,也算是出于顾及昔日的情谊,不搞得那么难看,避免两败俱伤。
现在杨叔乍一提及,突然讲起这么个人,纪岑安也是头一回起疑。
她想过很多可能,以为兴许是爸妈的哪个朋友在暗中操作,又许是多方牵扯导致的,从没预估过这种情况。
杨开明说的不无道理,因为这个姓裴的与纪家还有另一层关系。
准确来讲,是跟纪岑安本人有着间接的关联。
裴少阳是郭晋云的远房表哥,以前纪岑安能和郭晋云沆瀣一气不干人事,可少不了裴少阳的功劳。
纪岑安是通过裴少阳才认识的郭晋云,本来当时姓裴的是要介绍郭晋云当她对象,表示郭晋云长得人模狗样的,比电视上的小白脸还帅,嘴甜会来事儿,想着她应该会中意这一款,但无奈纪岑安对男的不感兴趣,性取向比蚊香还弯,便只好退而求其次撮合他俩做朋友。
裴少阳从来都是没把郭晋云当成一家子的,所谓的撮合也不过是为了好处,有点将郭晋云当资源献出去的意思。
如同给某些大老板送美女/小鲜肉,介绍出去玩的,其实是一个概念。
纪岑安如何不懂,不点破而已。
她那几年使唤起郭晋云可没心软过,犹如对自家的狗,呼来喊去的,怎么顺心怎么用,可自始至终没料到他们会在背后阴自己。
如今细一想来,好像纪家出事以前,郭晋云那段时间对她也格外上心,隔三差五就使出浑身解数带她出去玩乐,出入各种场所醉生梦死地放纵,她也是因此才完全没察觉到家里的变故,毫无防备,最后只能被迫当挡枪的活靶子。
二十出头的岁数还是太年轻了,往前的那些年只顾着飞扬跋扈、自以为是,嚣张得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待到被背叛出卖了才犹如当头棒喝,但也没用了,为时已晚,栽里头了压根爬不出来。
听杨叔讲完,纪岑安缄默了片刻,闭口不语。
杨开明提了两句有关大哥的,说大哥上个星期出现在了瑞士那边,但寻不到纪家父母的踪影,他们藏起来了,成心不让这边发现。
杨叔也是费尽辛苦,托各方的人脉关系才打探到这些事,很多方面还不是调查来的,全是猜测。杨叔不敢打包票,在电话那头千叮咛万嘱咐,让纪岑安不要轻举妄动,不要一时冲动任性就找到别人那里去。
虽然郭晋云混得不咋样,可裴少阳其人却远胜当年,不是纪岑安能对付的。
纪岑安可以悄摸跟踪郭晋云,想要接近裴少阳近乎没可能,根本没那机会,而且对方也不会如她的意,指不定会用哪种方式弄死她。
纪岑安颔首,沉声说:“不会,我有数。”
杨叔还是不放心,絮叨了一达通,关心她。
上次给的钱她都还回去了,也不要,杨叔知道她过得不好,对她也是有心无力。
老头儿良善,自己都没啥能耐,却见不得这个往日的雇主受苦,长吁短叹的,三番两次说钱的事,还打算让纪岑安去他老家躲一阵子。
纪岑安没接受这份心意,拒绝了,也不多聊,随即就果断挂电话,不与老头儿有过多的交际,不连累人家。
局势转进了死胡同,拐个弯儿,非但没迎来光明,反倒又是一条碰壁的路。
纪岑安连郭晋云都搞不定,如何能摆平裴少阳?
丢开破手机,纪岑安什么都没做,一声不吭地坐在床边。
太阳从云层间露出大半,天空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垂眼低眸,望着被灿烂光线划分成一块明一块暗的地板,看向墙角装有高定的纸袋。
其实还有可行的法子,有一个人能帮忙。
……但那不切实,也没可能,谁都不会愿意。
第21章
天晴过后的筒子巷比往日更为安宁静谧, 街上行人稀少,好些店铺都提前关门打烊了,得等到积水消退,道路上的污渍泥泞被清扫干净才会重新营业。
夜幕降临下来, 统一身穿橘色工服的环卫大队开垃圾车到这边进行清理疏通任务, 几个电力、管道维修人员也连批出现, 搬上工具到附近抢修在大雨中被毁坏的电路等等。
忙碌穿行的身影一群群, 所有人都闷头干活,在脏乱的环境中各司其职,抓紧时间做好自己手上的工作。
墙角的纸袋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隐匿在灰色的背影中。
仅剩的那点没用的自尊和傲性作祟,纪岑安碰都没碰袋子,只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收回沉静的目光,未有半分想法。
她如今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得过且过的,不急在一时。
毕竟三年都过去了, 也不差这些时间。再者,就算找到了大哥和爸妈又如何,他们能狠得下心设计她, 直接卷钱跑路,置她于危险中不顾,难道时隔至今就能教这仨儿立马悔过回头是岸,然后解决他们捅下的大篓子?
纪家那三个肯回来才有鬼了, 只要他们敢踏上Z城半步, 被坑害的各位苦主还不得把他们挨个儿撕碎了, 更别提届时还得吃官司坐牢。
想来也是讽刺, 得亏当年大哥三人高抬贵手,没把事情做得太绝,可能是临到关头良心发现了,留了两分情面,否则纪岑安铁定吃不了兜着走,现在保不准在哪里改造呢。
那时纪岑安还傻楞报警来着,债主都追到门口了,警方也迅速出动,天都塌了大半。她一个人留在公司里守着,找不到家里人,误以为爸妈大哥出了什么事,是一时想不开或遇到了意外,心急如焚到处找,生怕晚了就不可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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