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岑安对这里十分熟悉,以前数次来过。
——到底是她亲自找大师设计的地方,这儿的一砖一瓦都是出自她的意思,她本人挑选的。
这曾是她送给南迦的生日贺礼,也是经过了最初的那半年,毕业后她最常来的去处。
后来她们就是在这里见面,每次都是南迦在二楼等着她,两个人会在这边待上一两天。
别墅的所有布置都没变,还同当年一样,细节到透明花瓶的放置,包括里面养着的新鲜纯白茉莉,都还是往昔那样。
与纪岑安第一次领着南迦来时的场景一致,完全能重合上。
甚至是最里面那张床,那个她们数次温存依偎过的地方,床单都依旧不变。
无一例外,几乎都还原了。
大抵唯一的不同就是纪岑安这个人了,当年她有多么风光无限,现在就有多么穷困落魄,犹如凤凰成了没毛的麻雀,相去可谓天差地别。
纪岑安杵在原地,到此就不继续往里走了。
保镖尽职尽责守在门口,无视她。
司机只问:“江小姐想喝点什么?”
不说究竟过来做什么,别的只字不提,神神秘秘的。
纪岑安沉沉心神,摇头,回拒了。
“不用。”
司机也不再问,转身又出去。
以为他是离开了,纪岑安余光一扫,过一会儿到书架附近站着,看了看。
架子上的书都是原先的那些,具体有过什么,现在就留着什么。不多,也不少,样样都一如往年。
要不是此刻还清醒,纪岑安还有种回到当初的错觉,乍然似是在做梦。
没多久,司机又折身回来,手上拖着一瓶酒和俩高脚杯。
那瓶酒也熟悉,是纪岑安头一次带南迦过来喝的,La Romanee-Conti,罗曼尼康帝。
再次见到旧物,往昔的场景便浮上心头。
这瓶酒,曾经南迦并没有喝,半滴都没碰,全泼她脸上了。
纪岑安记得清楚,那会儿南迦收到这份礼物后脸都白了,血色尽无,默默忍受地看着她,不久就扬起杯子把酒都泼向她。
她那时年轻气盛,不明白南迦为何会不喜欢,也同对方置气,相互冷落了将近半个月才和好。
当然了,是她先低头,高傲如南迦自是不会向她服软的。
南迦巴不得再也见不到她,宁肯她一气之下就走得远远的,最好从此就断开不相往来,哪会如她心意认错求和。
司机也不解释为何送酒过来,只低身将东西都放到茶几上,径直略过纪岑安,放下酒和杯子这些就再次离开。
这回是真出去了,之后没再进来。
大门也被带上,合拢,隔绝里外。
整个二楼便只剩纪岑安一人。
四处空旷,针落有声。
至此为止,纪岑安如何不懂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谁也没有发现,实则不然,不知何时就已经露馅儿了,早被逮住了尾巴。
只是对方从未点破,直到今晚才找寻上来。
也不知道是想怎么样,但必定不能轻飘飘就揭过。
纪岑安走到茶几那边,垂眼看着两只玻璃杯子。
许久都没其它动静,无人进来,迟迟不见熟悉的身影出现。
二十分钟,半小时,快一个小时……
故意晾着她,让其慢慢侯着。
时间一分一秒转动,很晚了。
纪岑安坐下,没继续站定,坐沙发上耐心等那人的出现。
……
时针由“3”顺着转动,慢慢指向“5”。
……
由于工作忙碌了大半个晚上,等候太久了,乏累逐渐显现出来。
没注意到底守了一个多还是两个小时,纪岑安到后面也有些倦了,以为对方可能是改变了主意,今晚应该不会来了。她往后靠了靠,背抵着沙发,犹豫要不要离开,怎么才可以走。
正想着,外边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不待纪岑安先回神,门开了。
一身露背礼服的南迦终于出现,缓步进门。
也不知是才从哪个宴会活动上过来,还是本就在这边,只不过刚刚才有心情现身,到这儿见见老熟人。
纪岑安应声抬头,看向身姿妩媚的女人,目光随之移动,从门口慢慢逼近,到自己跟前为止。
南迦还是前几天遇到时的模样,见到她也没表现出熟识的意思,像是在面对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不看在眼里,也不在乎。
谁都没出声,打声招呼都不曾。
纪岑安不起身,仅只瞧着,一再缄默。
南迦却仿佛什么都感知不到,任由她随便看,进来了就自顾自做事。
慢悠悠打开那瓶酒,分别倒进两只杯子里。
一杯满满当当,另一杯只有一小口。
南迦坐她旁边,柔柔挨着。
同时亦不看她,连眼神都不匀一个,当倒好红酒后才将满上的那杯往旁边推了推,温声说:“劳烦江小姐等了这么久,对不住了……”
纪岑安抬抬头,没接杯子。
不碰,不准备喝。
南迦先端起酒杯,晃了两下,柔和交代:“今晚贸然请江小姐过来,是想问点事,想请您帮个忙。”
语调平静如水,未有太大的波动。
情绪挺稳定,好似不受影响。
说完了,又停顿了下。
等着纪岑安表态,不着急立马切入正题。
纪岑安默然,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不上不下,仿若哽住了。
屋子里静悄悄,一直死寂。
几分钟后。
“南迦……”
还是纪岑安先喊道,声音略微暗哑。
对方却不愿听这个,朱唇轻启,忽而不清不楚说:“江小姐看着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第8章
上方的灯白亮,光线稍略晃眼。
两个人暴露在明澈之下,无所遁形。
旧日的情人共处一室,往昔的亲密缱绻不复,俨然就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彼时只有横在其中的分明界线,各自为据,两不相干。
南迦的态度直白,那份疏离感不作掩饰,挺干脆——先一步撇清关系,不愿再沾惹上旁边这位。
终归是过去式了,也没必要再有羁绊牵扯。
认不认得出也就那么大回事儿,本质上不重要。
闻言,纪岑安敛目,久久不语。
她们此时的对比差挺大,看着就不属于一个世界,相差甚远。
南迦华贵礼服加身,即使脸上泛出些微不经意的惫态,可与几年前没有太大的改变,依然是明艳大方,优雅不失风度,一如既往的像天上白月,居高而不可触及。
纪岑安就差远了,丁点当初的影子都找寻不到,光芒被蒙了一层厚灰,阴沉黯淡,在她身上只能看到近几年来积攒下的灰败颓丧,再也没有那种张狂的意气风发。像是逐渐衰亡的星子,恣意燃烧时璀璨夺目,无可比拟,落寞后只余下若有若无的残存痕迹,且随时都会熄灭。
双方中间差出了一线天,看似近,实则十分遥远。
不过分开了三年,两边已是物是人非,八竿子打不着的程度。
纪岑安知趣,静默片刻,低声交代道:“这次回来是有点事要办。”
了解南迦,明白那是何意。
也不纠缠或怎样,一一都讲清楚。
“前几天……”纪岑安接连说,停了下,斟酌酝酿须臾,“不知道你会过去。”
南迦不喜欢她跟着自己,得讲一下。
也怪她自个儿做的孽,以往有段时间像阴鸷的控制狂,因着妒忌南迦对外人好,对徐行简温柔,便克制不住做了些过分的行为,不仅天天如影随形地跟在南迦身边,这人做什么都要横加干涉,甚至到了后面还差点干出冲动的蠢事,险些一发而不可收拾。
她对南迦的占有欲极重,一度达到了病态的地步。
大抵是人在特定的阶段总会发几次神经,这种情况在纪岑安身上显现得尤其突出,她把南迦从里到外都当做了自己所有,容忍不了南迦将心思分出来,只想这人彻底归属于她,所以做了太多任性妄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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