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钺心想他兄弟胆子真大,他前世都没敢跟靖王拌过嘴。
靖王倒没处罚,但也没说话,沉默许久,回了宫。
此后赵景幼便一直被关在牢里折磨。
靖王像是魔怔,逼问她段钺的下落,问她段钺去了哪里,问她段钺有没有跟在自己身边。
他明明不相信怪力乱神,却总是在一个人独处时,忽然看着虚空发怔地问:“段钺,你是不是在这里。”
段钺就在他眼前。
有时坐在他身旁,有时站在他面前,有时会无聊地摸摸他头发和脸。
但靖王看不见。
这个梦尤其的长,也尤其的真实。
段钺陪着他过了五六年。
赵景幼已经在三年前熬不住折磨,死了。
靖王再没有了可以逼问的对象,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似乎也被无情打碎。
他偶尔会问当时在场的王典:“你真的没看见么,段钺替朕挡了那一刀。”
王典眼底带着怜悯:“陛下,是王妃刺偏了,您才没有受伤,段大人......他早在您成亲当日就没了。”
靖王坐在龙椅上,怔忡半晌。
对了,还是他亲自下令赐死的。
他沉默一会,拾起桌案上的骨灰瓶,平静地起身:“朕去看看段钺,不用跟过来。”
段钺,又是段钺......哪还有什么段钺,人早就死了!
王典唉声叹气。
他们陛下,已经疯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段钺有些无聊地打着哈欠,漫不经心跟上。
梦里其实他不用跟着靖王,但他无处可去,段飞等人已经死在夺嫡之争,他只能跟着狗王爷。
看他傻。逼的样子也挺有意思。
靖王出宫,回了靖王府,去给那颗只剩一根光秃秃枝干的桃花浇水、翻土。
段钺吊儿郎当坐在墙头,翘着二郎腿,懒散地看他用金尊玉贵的手干这些粗活。
他最近新开发的乐趣,靖王越惨他越兴奋。
靖王忽然抬了抬眸,望他:“段钺。”
第九十三章 暗卫重生之谜
段钺吓得险些从墙头倒栽葱下去,还以为他看见自己了。
却见他视线空洞,并无着落,只是望着桃花树尖儿问:“倘若这花开了,你还会回来么。”
段钺头一次看见他如此脆弱模样,将所有弱点和情绪都暴露无遗。
“不会了。”他伸手,隔空描绘抚摸着段初初的脸,眼眸似含无数深情:“主子,太迟了。”
一切迟到的忏悔和深爱都没有意义。
忽而天地变色,乌云聚拢,狂风席卷。
桃花树连根拔起,在靖王眼前四分五裂。
像极了那一刻段钺在喜堂之下万剑穿心的模样。
靖王桃花眸里毫无征兆地溢出血,宛如悲泣。
段钺歪着头漠然看他,神色甚至未变分毫。
他终于明白,这个梦境的意义。
只是让他看清,他曾迷恋热爱的、奉为神祗的、冷心冷情的段初初,也不过就是个失去之后才懂得后悔的自私男人。
没有那张脸,段钺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靖王失明了。
每至深夜,泣血不止。
太医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的眼睛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有段钺知道,这是他自以为是的赎罪。
他亲手烫哑了他的小暗卫的喉咙,他想他回来,想向他忏悔。
可是他永远都不懂,破镜难重圆,覆水总难收。
他一次次将段钺拽到身前挡下的刀,一次次向段钺心口插下的利刃,经过经年累月的积攒,已经一点点融合进了段钺的身体。
终于让他的小暗卫,从以前温顺的绕指柔,化作了如今的铁石心肠。
他再也找不回以前的段十六。
靖王目不视物,无法再执政。
九皇子年纪渐长,在哥哥们保护下长大的奶团子,长成了明德仁善的君子。
靖王将皇位传于段云舟,回了靖王府,遣散所有奴仆。
承明二年。
六月飞雪。
他死在段钺从前生活的小木屋前,手里攥着用段钺小指做的骨笛。
终生未再娶一人。
段钺坐在他身旁,低眸注视他安静俊美的侧颜,用手指轻抚他黑白相间的长发。
靖王段云初,一生坎坷辉煌,死时却寂静无声。
只有他曾厌弃也曾惦念过的小暗卫陪在他身旁。
段七替靖王收了尸,不久,也在任务中为掩护同伴而死。
段钺的梦境,历经八年,终于走到头。
他坐在靖王的坟前,望着墓碑上刀刻的“段云初”三个字,忽然生出一股荒谬的感觉。
这个梦太真实,以至于他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现实。
或许根本就没有重生一说,那只是他为了满足自己心愿而妄想出来的一个梦。
要不然,他怎么还没醒呢?
段钺低头,怔怔看向自己双手,陷入了迷惘。
一个人影停留在他面前。
是几年前见过一面的440,赵景幼的那个系统。
“做个交易如何。”他道。
段钺抬眸:“什么交易?”
“我赠予你和靖王重生的机会,但作为交换,你需要替我完成任务。”
段钺摇摇头:“我没有遗憾,也不想重生。”
更何况让靖王这狗东西重生,他还不如去死呢。
440道:“你没有拒绝的机会。”
随即手指一点墓碑。
一个透明的段初初竟然从墓中升起,化作一只莹润的紫色珠玉 ,被440握在手中。
段钺瞪大眼:“这是......”
440将珠子摊开掌心:“靖王的魂魄。”
段钺伸头过去,就看见紫珠里安安静静躺着一个缩小版的靖王,墨发雪肤,漂亮精致得如玉刻人一般。
440声音机械:“待你重生之后,只要记得将我从赵景幼身边夺走,我便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我不......”
他想拒绝,440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会派人保护你,任务无法完成,你和靖王都会魂飞魄散。”
段钺皱眉,拔腿就想跑,然而440却像身怀妖术似的,一伸手就把他吸入掌心。
段钺拼命挣扎,只来得及从他手腕拽下一条锁链,便陷入昏迷。
......
锦衣卫所门前一片闹嚷。
暗卫营统领段飞,亲自登门,要带走段十六。
林指挥使不让,非说段十六砸伤了四皇子,要等他醒来后赔礼道歉。
锦衣卫和暗卫营本就有龃龉,两人在院子里争锋相对,僵持许久,引来许多锦衣卫围观。
段钺被闹醒了,闷哼一声:“吵......”
他翻了个身,想蒙住头继续睡。
一只冰凉修长的手伸过来,轻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别动,刚包扎好,会压到伤口。”
段钺不高兴地皱了下眉,嘟囔出声:“别碰我......”
那只手顿了下,很快收回去。
段钺闭眼睡了一会,再次坠入梦境之前,猛然想起什么事,睁开眼一骨碌坐起身。
“段初初!”
榻旁靖王怔了下,“我在。”
段钺又愣了下,傻呆呆转头盯着他的脸,还未从方才的梦境中回过神。
“你没死?”
“......”靖王顿了顿:“你做噩梦了么。”
段钺头疼得厉害,忍不住揉揉脑袋:“晕......”
他一动,手腕上缠着的银色锁链便叮当作响。
是他之前从440身上拽下来的东西......
难道、那不是他做的梦!?靖王前世真的自杀了?
段钺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眼前还是少年的段初初。
靖王被他看得沉默。
那目光太过锐利,好似他所有秘密都在这眼神下暴露无遗。
他抿了下唇,移开目光。
想了想,担心段钺又误会自己不轨,还是解释一句:“你从屋顶上掉下来了,正好我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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